译文
二十三年,周景王为了铸造无射乐钟而打算先造个大的林钟乐钟。单穆公说:“不行啊。铸造大钱已经夺去了民众的资财,又要铸大钟来加重民众的负担。如果民众的积蓄都被夺走,又加重他们的负担,他们怎么活下去?钟不过是用来奏乐的,如果无射按大林钟这样的大钟来造,耳朵无法听到它的声音。钟声是让耳朵听的,耳朵听不见,就不算钟声了。犹如眼睛看不清楚的东西,不能硬让眼睛去看。眼睛所能观察的范围,不过几尺之间;其所能分辨的颜色,也不过一两丈的距离。耳朵所能听到的和声在清音与浊音之间;其所能分辨的清、浊之音,不超过个人的能力所及。所以先王铸造乐钟,大小不超过乐音的标准,重量不超过一百二十斤。音律、长度、容量、重量都因此确定,锱铢分寸、斤两丈尺的单位都由此产生。所以,圣人对此十分慎重。现在陛下所铸造的钟,耳朵无法听到声音,大小不符合规制,钟声中听不出和声,规格上不能成为标准,既无益于乐又浪费民众财产,那有什么用呢?
“乐音不过是让耳朵能听见,美物不过是让眼睛能看到。如果乐音听起来震耳欲聋,美物看起来眼花缭乱,还有什么比这更糟的呢。耳朵和眼睛是心灵的枢纽,所以必须听和谐之音而看正当之物。所听和谐才能耳聪,所看正当才能目明。耳聪才能言语动听,目明才能德行磊落。言语动听而德行磊落,才能思虑纯正。用这些来对待民众,民众才心悦诚服地感恩戴德,就能
归附于君王。君王有民众的拥护来建功立业,因而能事无不成、求无不得,于是才能讲求音乐。耳听和谐之音而口说动听之言,以此来制订法令颁布于民众,并用度、量来规范,民众就会忘我劳作,不怠惰地服从,不走样地完成事务,这是音乐所起的最大作用。口尝味道而耳听声音,声音和味道产生精气。精气在口为言语,在眼为视觉。言语用来申明号令,视觉用来观时导行。用号令来修明政事,用行动来增殖财富。政治清明而财富增加,这是音乐所起的最大作用。如果视听不和谐,出现耳鸣眼花,味入于口就不会精美,味不精美则精气涣散,精气涣散则无法和谐。于是就会有狂乱背理的言论,有胡涂混乱的看法,有错乱不定的号令,有谬误邪恶的准则,发布的政令失掉信用,刑法政事混乱不堪,行动违背季节,百姓失去依据而不知该如何出力,各自都有离散之心。君王失去了民众,要做的完不成,要求的得不到,那还怎么能愉悦快乐呢?陛下在三年之中就做了二件使民众离心的事,国家可就危险了。”
景王不听劝阻,去问乐官伶州鸠。伶州鸠答道:“臣的职责无法知道这些。臣听说,琴瑟宜于演奏宫调,乐钟宜于演奏羽调,磬石宜于演奏角调,笙箫是取其音声悠扬,乐音低弘不逾越宫声,尖细的不超过羽声。宫声,是乐音的主音,由它依次到羽声。圣人保有音乐而珍惜生财,资财用来置备器用,音乐用来增殖财富,所以质重的乐器演奏尖细的音声,质轻的乐器演奏低弘的音声。因而乐钟宜于演奏羽调,磬石宜于演奏角调,埙缶琴瑟宜于演奏宫调,笙箫取其音声悠扬,鼓柷则音声不变。
“施政就像奏乐,奏乐要求和谐,和谐要求均平。五音用来和谐乐调,十二律用来均平音声。钟磬奏出乐音,琴瑟笙箫衍成曲调,句用以表达,歌声用以咏唱,笙竽发出和声,埙缶加以装饰,鼓柷规范节拍。各种乐器都能发挥作用称为乐极,所发出的声响汇集在一起称为乐音,乐音和谐相应称为和,高低音声不相干扰称为平。就像这样,用金属铸成钟,把石磨成磬,组合丝木为琴瑟,穿凿匏竹为笙箫,用鼓声调节而演奏起来,以与八方之风相应。于是阴气不郁积,阳气不散乱,阴阳有次序,风雨按时降,福祉频临,民众多利,品物齐备而乐音和谐,上下逸乐,这就叫乐正。现在尖细的音声越过了主音而干扰了乐律,耗费过度而损害了财用,乐律受到干扰而财用感到缺乏就有害于音乐。无射尖细的音声为大林钟低弘的音声所抑制凌掩,不能动听入耳,就不是和谐。听起来低沉迂远,就不是均平。既干扰乐律使财用缺乏,其音声又不和谐均平,就不是乐官所能管辖的了。
“有和谐均平的音声,便有繁衍增殖的财物。于是表达它的诗句符合道德,咏唱它的歌声符合音律,道德和音律都没有差池,用来沟通神人,神灵因此而安宁,百姓因此而顺从。如果耗费财物、疲惫民众来放纵个人的淫欲之心,入耳之音既不和谐,所奏之乐又不合法度,不仅无益于教化,而且离散民众、激怒神灵,这就不是臣所得知的事了。”
景王不听劝谏,终于铸造了大钟。景王二十四年,大钟铸成,乐工报告
说乐音和谐。景王告诉伶州鸩说:“钟声不还是和谐了吗。”伶州鸠答道:“陛下不明瞭其中的缘故。”景王说:“为什么呢?”伶州鸠说:“君王制作乐器,百姓非常高兴,这才是和谐。现在化费了财物而民众疲惫,无不怨恨,臣不认为这是和谐。百姓都喜好的事情,很少有不成功的;百姓都厌恶的事情,很少有不失败的。所以,谚语说:‘众志成城,众口铄金’。三年里面耗费钱财的事情做了两件,恐怕至少有一件是要失败的。”景王说:“你老糊涂了,懂得什么?”二十五年,景王去世,大钟所奏的音声不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