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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纪五十八

作者:司马光

  起重光赤奋若七月,尽玄黓摄提格,凡一年有奇。

穆宗睿圣文惠孝皇帝中

  ◎ 长庆元年辛丑,公元八二一年

  秋,七月,甲辰,韦雍出,逢小将策马冲其前导。雍命曳下,欲于街中杖之。河朔军士不贯受杖,不服。雍以白弘靖,弘靖命军虞候系治之。是夕,士卒连营呼噪作乱,将校不能制,遂入府舍,掠弘靖货财、妇女,囚弘靖于蓟门馆,杀幕僚韦雍、张宗元、崔仲卿、郑埙、都虞候刘操、押牙张抱元。明日,军士稍稍自悔,悉诣馆谢弘靖,请改心事之,凡三请,弘靖不应,军士乃相谓曰:“相公无言,是不赦吾曹。军中岂可一日无帅!”乃相与迎旧将硃洄,奉以为留后。洄,克融之父也,时以疾卧家,自辞老病,请使克融为之,众从之。众以判官张彻长者,不杀。彻骂曰:“汝何敢反,行且族灭!”众共杀之。
  壬子,群臣上尊号曰文武孝德皇帝。赦天下。
  甲寅,幽州监军奏军乱。丁巳,贬张弘靖为宾客、分司。己未,再贬吉州刺史。庚申,以昭义节度使刘悟为卢龙节度使。悟以硃克融方强,奏请“且授克融节钺,徐图之。”乃复以悟为昭义节度使。
  辛酉,太和公主发长安。
  初,田弘正受诏镇成德,自以久与镇人战,有父兄之仇,乃以魏兵二千从赴镇,因留以自卫,奏请度支供其粮赐。户部侍郎、判度支崔倰,性刚褊,无远虑,以为魏、镇各自有兵,恐开事例,不肯给。弘正四上表,不报;不得已,遣魏兵归。倰,沔之孙也。弘正厚于骨肉,兄弟子侄在两都者数十人,竞为侈靡,日费约二十万,弘正辇魏、镇之货以供之,相属于道。河北将士颇不平。诏以钱百万缗赐成德军,度支辇运不时至,军士益不悦。都知兵马使王庭凑,本回鹘阿布思之种也,性果悍阴狡,潜谋作乱,每抉其细故以激怒之,尚以魏兵故,不敢发。及魏兵去,壬戌夜,庭氵奏结牙兵噪于府署,杀弘正及僚佐、元从将吏并家属三百馀人。庭氵奏自称留后,逼监军宋惟澄奏求节钺。八月,癸巳,惟澄以闻,朝廷震骇。崔倰于崔植为再从兄,故时人莫敢言其罪。初,朝廷易置魏、镇帅臣,左金吾将军杨元卿上言,以为非便,又诣宰相深陈利害。及镇州乱,上赐元卿白玉带。辛未,以元卿为泾原节度使。
  瀛莫将士家属多在幽州,壬申,莫州都虞候张良佐潜引硃克融兵入城,刺史吴晖不知所在。
  癸酉,王庭凑遣人杀冀州刺史王进岌,分兵据其州。
  魏博节度使李愬闻田弘正遇害,素服令将士曰:“魏人所以得通圣化,至今安宁富乐者,田公之力也。今镇人不道,辄敢害之,是轻魏以为无人也。诸君受田公恩,宜如何报之?”众皆恸哭。深州刺史牛元翼,成德良将也,愬使以宝剑、玉带遗之,曰:“昔吾先人以此剑创立大勋,吾又以之平蔡州,今以授公,努力翦庭凑!”元翼以剑,带徇于军,报曰:“愿尽死!”愬将出兵,会疾作,不果。元翼,赵州人也。
  乙亥,起复前泾原节度使田布为魏博节度使,令乘驿之镇。布固辞不获,与妻子宾客诀曰:“吾不还矣!”悉屏去旌节导从而行,未至魏州三十里,被发徒跣,号哭而入,居于垩室。月俸千缗,一无所取,卖旧产,得钱十馀万缗,皆以颁士卒,旧将老者兄事之。
  丙子,瀛州军乱,执观察使卢士玫及监军僚佐送幽州,囚于客馆。
  王庭氵奏遣其将王立攻深州,不克。
  丁丑,诏魏博、横海、昭义、河东、义武诸军各出兵临成德之境,若王庭凑执迷不复,宜即进讨。成德大将王俭等五人谋杀王庭凑,事泄,并部兵三千人皆死。
  己卯,以深州刺史牛元翼为深冀节度使。丁亥,以殿中侍御史温造为起居舍人,充镇州四面诸军宣慰使,历泽潞、河东、魏博、横海、深冀、易定等道,谕以军期。造,大雅之五世孙也。己丑,以裴度为幽、镇两道招抚使。
  癸已,王庭凑引幽州兵围深州。
  九月,乙已,相州军乱,杀刺史邢濋。
  吐蕃遣其礼部尚书论讷罗来求盟。庚戌,以大理卿刘元鼎为吐蕃会盟使。
  壬子,硃克融焚掠易州、涞水、遂城、满城。
  自定两税法以来,钱日重,物日轻,民所输三倍其初,诏百官议革其弊。户部尚书杨于陵以为:“钱者所以权百货,留迁有无,所宜流散,不应蓄聚。今税百姓钱藏之公府。又,开元中天下铸钱七十馀炉,岁入百万,今才十馀炉,岁入十五万,又积于商贾之室及流入四夷。又,大历以前淄青、太原、魏博贸易杂用铅铁,岭南杂用金、银、丹砂、象齿,今一用钱。如此,则钱焉得不重,物焉得不轻!今宜使天下输税课者皆用谷、帛,广铸钱而禁滞积及出塞者,则钱日滋矣。”朝廷从之,始令两税皆输布、丝、纩;独盐、酒课用钱。
  冬,十月,丙寅,以盐铁转运使、刑部尚书王播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使职如故。播为相,专以承迎为事,未尝言国家安危。
  以裴度为镇州四面行营都招讨使。左领军大将军杜叔良,以善事权幸得进;时幽、镇兵势方盛,诸道兵未敢进,上欲功速成,宦官荐叔良,以为深州诸道行营节度使。以牛元翼为成德节度使。
  癸酉,命宰相及大臣凡十七人与吐蕃论讷罗盟于城西。遣刘元鼎与讷罗入吐蕃,亦与其宰相以下盟。
  乙亥,以沂州刺史王智兴为武宁节度使。先是,副使皆以文吏为之,上闻智兴有勇略,欲用之于河北,故是以宠之。
  丁丑,裴度自将兵出承天军故关以讨王庭凑。
  硃克融遣兵寇蔚州。
  戊寅,王庭凑遣兵寇贝州。
  己卯,易州刺史柳公济败幽州兵于白石岭,杀千馀人。
  庚辰,横海军节度使乌重胤奏败成德兵于饶阳。
  辛巳,魏博节度使田布将全军三万人讨王庭凑,屯于南宫之南,拔其二栅。
  翰林学士元稹与知枢密魏弘简深相结,求为宰相,由是有宠于上,每事咨访焉。稹无怨于裴度,但以度先达重望,恐其复有功大用,妨己进取,故度所奏画军事,多与弘简从中沮坏之。度乃上表极陈其朋比奸蠹之状,以为:“逆竖构乱,震惊山东,奸臣作朋,挠败国政。陛下欲扫荡幽、镇,先宜肃清朝廷。何者?为患有大小,议事有先后。河朔逆贼,只乱山东;禁闱奸臣,必乱天下;是则河朔患小,禁闱患大。小者臣与诸将必能翦灭,大者非陛下觉寤制断无以驱除。今文武百寮,中外万品,有心者无不愤忿,有口者无不咨嗟,直以奖用方深,不敢抵触,恐事未行而祸已及,不为国计,且为身谋。臣自兵兴以来,所陈章疏,事皆要切,所奉书诏,多有参差,蒙陛下委付之意不轻,遭奸臣抑损之事不少。臣素与佞幸亦无仇嫌,正以臣前请乘传诣阙,面陈军事,奸臣最所畏惮,恐臣发其过恶,百计止臣。臣又请与诸军齐进,随便攻讨,奸臣恐臣或有成功,曲加阻碍,逗遛日时。进退皆受羁牵,意见悉遭蔽塞。但欲令臣失所,臣无成,则天下理乱,山东胜负,悉不顾矣。为臣事君,一至于此!若朝中奸臣尽去,则河朔逆贼不讨自平;若朝中奸臣尚存,则逆贼纵平无益。陛下倘未信臣言,乞出臣表,使百官集议,彼不受责,臣当伏辜。”表三上,上虽不悦,以度大臣,不得已,癸未,以弘简为弓箭库使,稹为工部侍郎。稹虽解翰林,恩遇如故。
  宿州刺史李直臣坐赃当死,宦官受其赂,为之请,御史中丞牛僧孺固请诛之。上曰:“直臣有才,可惜!”僧孺对曰:“彼不才者,无过温衣饱食以足妻子,安足虑!本设法令,所以擒制有才之人。安禄山、硃泚皆才过于人,法不能制者也。”上从之。
  横海节度使乌重胤将全军救深州,诸军倚重胤独当幽、镇东南,重胤宿将,知贼未可破,按兵观衅。上怒,丙戌,以杜叔良为横海节度使,徙重胤为山南西道节度使。
  灵武节度使李进诚奏败吐蕃三千骑于大石山下。
  十一月,辛酉,淄青节度使薛平奏突将马廷崟作乱,伏诛。时幽、镇兵攻棣州,平遣大将李叔佐将兵救之。刺史王稷供馈稍薄,军士怨怒,宵溃,推廷崟为主,行且收兵至七千馀人,径逼青州。城中兵少,不敌,平悉发府库及家财召募,得精兵二千人,逆战,大破之,斩廷崟,其党死者数千人。横海节度使杜叔良将诸道兵与镇人战,遇敌辄北。镇人知其无勇,常先犯之。十二月,庚午,监军谢良通奏叔良大败于博野,失亡七千馀人。叔良脱身还营,丧其旌节。
  丁丑,义武节度使陈楚奏败硃克融兵于望都及北平,斩获万馀人。
  戊寅,以凤翔节度使李光颜为忠武节度使、兼深州行营节度使,代杜叔良。
  自宪宗征伐四方,国用已虚,上即位,赏赐左右及宿卫诸军无节,及幽、镇用兵久无功,府藏空竭,势不能支。执政乃议:“王庭氵奏杀田弘正而硃克融全张弘靖,罪有重轻,请赦克融,专讨庭氵奏。”上从之。乙酉,以硃克融为平卢节度使。
  戊子,义武奏破莫州清源等三栅,斩获千馀人。

  ◎ 长庆二年壬寅,公元八二二年

  春,正月,丁酉,幽州兵陷弓高。先是,弓高守备甚严,有中使夜至,守将不内,旦,乃得入,中使大诟怒。贼谍知之,他日,伪遣人为中使,投夜至城下,守将遽内之,贼众随之,遂陷弓高。又围下博。中书舍人白居易上言,以为:“自幽、镇逆命,朝廷征诸道兵,计十七八万,四面攻围,已逾半年,王师无功,贼势犹盛。弓高既陷,粮道不通,下博、深州,饥穷日急。盖由节将太众,其心不齐,莫肯率先,递相顾望。又,朝廷赏罚,近日不行,未立功者或已拜官,已败衄者不闻得罪。既无惩劝,以至迁延,若不改张,必无所望。请令李光颜将诸道劲兵约三四万人从东速进,开弓高粮路,合下博诸军解深、邢重围,与元翼合势。令裴度将太原全军兼招讨旧职,西面压境,观衅而动。若乘虚得便,即令同力翦除;若战胜贼穷,亦许受降纳款。如此,则夹攻以分其力,招谕以动其心,必未及诛夷,自生变故。又请诏光颜选诸道兵精锐者留之,其馀不可用者悉遣归本道,自守土疆。盖兵多而不精,岂唯虚费资粮,兼恐挠败军陈故也。今既只留东西二帅,请各置都监一人,诸道监军,一时停罢。如此,则众齐令一,必有成功。又,朝廷本用田布,令报父仇,今领全师出界,供给度支,数月已来,都不进讨,非田布固欲如此,抑有其由。闻魏博一军,屡经优赏,兵骄将富,莫肯为用。况其军一月之费,计实钱二十八万缗,若更迁延,将何供给?此尤宜早令退军者也。若两道止共留兵六万,所费无多,既易支持,自然丰足。今事宜日急,其间变故远不可知。苟兵数不抽,军费不减,食既不足,众何以安!不安之中,何事不有!况有司迫于供军,百端敛率,不许即用度交阙,尽许则人心无憀。自古安危皆系于此,伏乞圣虑察而念之。”疏奏,不省。己亥,度支馈沧州粮车六百乘,至下博,尽为成德军所掠。时诸军匮乏,供军院所运衣粮,往往不得至院,在涂为诸军邀夺,其悬军深入者,皆冻馁无所得。
  初,田布从其父弘正在魏,善视牙将史宪诚,屡称荐,至右职。及为节度使,遂寄以腹心,以为先锋兵马使,军中精锐,悉以委之。宪诚之先,奚人也,世为魏将。魏与幽、镇本相表里,及幽、镇叛,魏人固摇心。布以魏兵讨镇,军于南宫,上屡遣中使督战,而将士骄惰,无斗志,又属大雪,度支馈运不继。布发六州租赋以供军,将士不悦,曰:“故事,军出境,皆给朝廷。今尚书刮六州肌肉以奉军,虽尚书瘠己肥国,六州之人何罪乎!”宪诚阴蓄异志,因众心不悦,离间鼓扇之。会有诏分魏博军与李光颜,使救深州。庚子,布军大溃,多归宪诚,布独与中军八千人还魏。壬寅,至魏州。癸卯,布复召诸将议出兵,诸将益偃蹇,曰:“尚书能行河朔旧事,则死生以之。若使复战,则不能也!”布无如之何,叹曰:“功不成矣!”即日,作遗表具其状,略曰:“臣观众意,终负国恩。臣既无功,敢忘即死。伏愿陛下速救光颜、元翼,不然者,义士忠臣皆为河朔屠害矣!”奉表号器,拜授幕僚李石,乃入启父灵,抽刀而言曰:“上以谢君父,下以示三军。”遂刺心而死。宪诚闻布已死,乃谕其众,遵河北旧事。众悦,拥宪诚还魏,奉为留后。戊申,魏州奏布自杀。己酉,以宪诚为魏博节度使。宪诚虽喜得旄钺,外奉朝廷,然内实与幽、镇连结。
  庚戌,以德州刺史王日简为横海节度使。日简,本成德牙将也。壬子,贬杜叔良为归州刺史。
  王庭凑围牛元翼于深州,官军三面救之,皆以乏粮不能进。虽李光颜亦闭壁自守而已。军士自采薪刍,日给不过陈米一勺。深州围益急,朝廷不得已,二月,甲子,以庭凑为成德节度使,军中将士官爵皆复其旧;以兵部侍郎韩愈为宣慰使。
  上之初即位也,两河略定,萧俛、段文昌以为“天下已太平,渐宜消兵,请密诏天下,军镇有兵处,每岁百人之中限八人逃、死。”上方荒宴,不以国事为意,遂可其奏。军士落籍者众,皆聚山泽为盗。及硃克融、王庭凑作乱,一呼而亡卒皆集。诏征诸道兵讨之,诸道兵既少,皆临时召募,乌合之众。又,诸节度既有监军,其领偏师者亦置中使监陈,主将不得专号令,战小胜则飞驿奏捷,自以为功,不胜则迫胁主将,以罪归之。悉择军中骁勇以自卫,遣赢懦者就战,故每战多败。又凡用兵,举动皆自禁中授以方略,朝令夕改,不知所从。不度可否,惟督令速战。中使道路如织,驿马不足,掠行人马以继之,人不敢由驿路行。故虽以诸道十五万之众,裴度元臣宿望,乌重胤、李光颜皆当时名将,讨幽、镇万馀之众,屯守逾年,竟无成功,财竭力尽。
  崔植、杜元颖、王播为相,皆庸才,无远略。史宪诚既逼杀田布,朝廷不能讨,遂并硃克融、王庭氵奏以节钺授之。由是再失河朔,讫于唐亡,不能复取。硃克融既得旌节,乃出张弘靖及卢士玫。
  丙寅,以牛元翼为山南东道节度使,以左神策行营乐寿镇兵马使清河傅良弼为沂州刺史,以瀛州博野镇遏使李寰为忻州刺史。良弼、寰所戍在幽、镇之间,硃克融、王庭氵奏互加诱胁,良弼、寰不从,各以其众坚壁,贼竟不能取,故赏之。
  丙子,赐横海节度使王日简姓名为李全略。
  辛已,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崔植罢为刑部尚书,以工部侍郎元稹同平章事。癸未,加李光颜横海节度、沧景观察使,其忠武、深州行营节度如故。以横海节度使李全略为德棣节度使。时朝廷以光颜悬军深入,馈运难通,故割沧景以隶之。
  王庭凑虽受旌节,不解深州之围。丙戌,以知制诰东阳冯宿为山南东道节度副使,权知留后,仍遣中使入深州督牛元翼赴镇。裴度亦与幽、镇书,责以大义。硃克融即解围去,王庭凑虽引兵少退,犹守之不去。
  元稹怨裴度,欲解其兵柄,故劝上雪王庭凑而罢兵。丁亥,以度为司空、东都留守,平章事如故。谏官争上言:“时未偃兵,度有将相全才,不宜置之散地。”上乃命度入朝,然后赴东都。以灵武节度使李听为河东节度使。初,听为羽林将军,有良马,上为太子,遣左右讽求之,听以职总亲军,不敢献。及河东缺帅,上曰:“李听不与朕马,是必可任。”遂用之。
  昭义监军刘承偕恃恩,陵轹节度使刘悟,数众辱之,又纵其下乱法。阴与磁州刺史张汶谋缚悟送阙下,以汶代之。悟知之,讽其军士作乱,杀汶。围承偕,欲杀之,幕僚贾直言入,责悟曰:“公所为如是,欲效李司空邪!此军中安知无如公者,使李司空有知,得无笑公于地下乎!”悟遂谢直言,救免承偕,囚之府舍。
  初,上在东宫,闻天下厌苦宪宗用兵,故即位,务优假将卒以求姑息。三月,壬辰朔,诏:“神策六军使及南牙常参武官具由历、功绩,牒送中书,量加奖擢。其诸道大将久次及有功者,悉奏闻,与除官。应天下诸军,各委本道据守旧额,不得辄有减省。”于是商贾、胥吏争赂籓镇,牒补列将而荐之,即升朝籍。奏章委职,士大夫皆扼腕叹息。
  武宁节度副使王智兴将军中精兵三千讨幽、镇,节度使崔群忌之,奏请即用智兴为节度使,不则召诣阙,除以他官。事未报,智兴亦自疑。会有诏赦王庭凑,诸道皆罢兵,智兴引兵先期入境。群惧,遣使迎劳,且使军士释甲而入。智兴不从。乙巳,引兵直进,徐人开门待之,智兴杀不同己者十馀人,乃入府牙,见群及监军,拜伏曰:“军众之情,不可如何!”为群及判官、从吏具人马及治装,皆素所办也,遣兵卫送群,至埇桥而返。遂掠盐铁院钱帛,及诸道进奉在汴中者,并商旅之物,皆三分取二。
  丙午,加硃克融、王庭凑检校工部尚书。上闻其解深州之围,故褒之,然庭凑之兵实犹在深州城下。韩愈既行,众皆危之。诏愈至境更观事势,勿遽入,愈曰:“止,君之仁;死,臣之义。”遂往,至镇,庭凑拔刃弦弓以逆之,及馆,甲士罗于庭。庭凑言曰:“所以纷纷者,乃此曹所为,非庭凑心。”愈厉声曰:“天子以尚书有将师材,故赐之节钺,不知尚书乃不能与健儿语邪!”甲士前曰:“先太师为国击走硃滔,血衣犹在,此军何负朝廷,乃以为贼乎!”愈曰:“汝曹尚能记先太师则善矣。夫逆顺之为祸福岂远邪!自禄山、思明以来,至元济、师道,其子孙有今尚存仕宦者乎!田令公以魏博归朝廷,子孙虽在孩提,皆为美官;王承元以此军归朝廷,弱冠为节度使;刘悟、李祐,今皆为节度使;汝曹亦闻之乎!”庭凑恐众心动,麾之使出,谓愈曰:“侍郎来,欲使庭凑何为?”愈曰:“神策六军之六如牛元翼者不少,但朝廷顾大体,不可弃之耳!尚书何为围之不置。”庭凑曰:“即当出之。因与愈宴,礼而归之。未几,牛元翼将十骑突围出,深州大将藏平等举城降,庭凑责其久坚守,杀平等将吏百八十馀人。
  戊申,裴度至长安,见上,谢讨贼无功。先是,上诏刘悟送刘承偕诣京师,悟托以军情,不时奉诏。上问度:“宜如何处置?”度对曰:“承偕在昭义,骄纵不法,臣尽知之,悟在行营与臣书,具论其事。时有中使赵弘亮在臣军中,持悟书去,云‘欲自奏之’,不知尝奏不?”上曰:“朕殊不知也,且悟大臣,何不自奏!”对曰:“悟武臣,不知事体。然今事状藉藉如此,臣等面论,陛下犹不能决,况悟当日单辞,岂能动圣听哉!”上曰:“前事勿论,直言此时如何处置?”对曰:“陛下必欲收天下心,止应下半纸诏书,具陈承偕骄纵之罪,令悟集将士斩之,则籓镇之臣。孰不思为陛下效死!非独悟也。”上俯首良久,曰:“朕不惜承偕,然太后以为养子,今兹囚絷,太后尚未知之,况杀之乎;卿更思其次。”度乃与王播等奏请“流承偕于远州,必得出。”上从之。后月馀,悟乃释承偕。
  李光颜所将兵闻当留沧景,皆大呼西走,光颜不能制,因惊惧成疾。己酉,上表固辞横海节,乞归许州。许之。
  壬子,以裴度为淮南节度使,馀如故。
  加刘悟检校司徒,馀如故。自是悟浸骄,欲效河北三镇,招聚不逞,章表多不逊。
  裴度之讨幽、镇也,回鹘请以兵从。朝议以为不可,遣中使止之。回鹘遣其臣李义节将三千人已至丰州北,却之,不从。诏发缯帛七万匹以赐之,甲寅,始还。
  王智兴遣轻兵二千袭濠州。丙辰,刺史侯弘度弃城奔寿州。
  言事者皆谓裴度不宜出外,上亦自重之。戊午,制留度辅政,以中书侍郎、同平章事王播同平章事,代度镇淮南,仍兼诸道盐铁转运使。
  李寰帅其众三千出博野,王庭凑遣兵追之。寰与战,杀三百馀人,庭凑兵乃还,馀众二千犹固守博野。
  朝廷以新罢兵,力不能讨徐州,己未,以王智兴为武宁节度使。
  复以德棣节度使李全略为横海节度使。夏,四月,辛酉朔,日有食之。
  甲戌,以傅良弼、李寰为神策都知兵马使。
  户部侍郎、判度支张平叔上言:“官自粜盐,可以获利一倍。”又请“令所由将盐就村粜易。”又乞“令宰相领盐铁使。”又请“以粜盐多少为刺史、县令殿最。”又乞“检责所在实户,据口团保,给一年盐,使其四季输价。”又“行此策后,富商大贾或行财贿,邀截喧诉,其为首者所在杖杀,连状人皆杖脊。”诏百官议其可否。兵部侍郎韩愈上言,以为:“城郭之外,少有见钱籴盐,多用杂物贸易。盐商则无物不取,或赊贷徐还,用此取济,两得利便。今令人吏坐铺自粜,非得见钱,必不敢受。如此,贫者无从得盐,自然坐失常课,如何更有倍利!又若令人吏将盐家至户到而粜之,必索百姓供应,骚扰极多。又,刺史、县令职在分忧,岂可惟以盐利多少为之升黜,不复考其理行!又,贫家食盐至少,或有淡食动经旬月,若据口给盐,依时征价,官吏畏罪,必用威刑,臣恐因此所在不安,此尤不可之大者也。”中书舍人韦处厚议,以为:“宰相处论道之地,杂以鹾务,实非所宜。窦参、皇甫镈皆以钱谷为相,名利难兼,卒蹈祸败。又欲以重法禁人喧诉,夫强人之所不能,事必不立;禁人之所必犯,法必不得矣。”事遂寝。平叔又奏征远年逋欠。江州刺史李渤上言:“度支征当州贞元二年逃户所欠钱四千馀缗,当州今岁旱灾,田损什九。陛下奈何于大旱中征三十六年前逋负!”诏悉免之。
  邕州人不乐属容管,刺史李元宗以吏人状授御史,使奏之。容管经略使严公素闻之,遣吏按元宗擅以罗阳县归蛮酋黄少度。五月,壬寅,元宗将兵百人并州印奔黄洞。
  王庭凑之围牛元翼也,和王傅于方欲以奇策于进,言于元稹,请“遣客王昭、于友明间说贼党,使出元翼。仍赂兵、吏部令史伪出告身二十通,令以便宜给赐。”稹皆然之,有李赏者,知其谋,乃告裴度,云方为稹结客刺度,度隐而不发。赏诣左神策告其事。丁巳,诏左仆射韩皋等鞫之。
  戊午,幽州节度使硃克融进马万匹,羊十万口,而表云先请其直充犒赏。
  三司按于方刺裴度事,皆无验。六月,甲子,度及元稹皆罢相,度为右仆射,稹为同州刺史。以兵部尚书李逢吉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
  党项寇灵州、渭北,掠官马。
  谏官上言:“裴度无罪,不当免相。元稹与于方为邪谋,责之太轻。上不得已,壬申,削稹长春宫使。
  吐蕃寇灵武。庚辰,盐州奏党项都督拔跋万诚请降。
  壬午,吐蕃寇盐州。
  戊子,复置邕管经略使。
  初,张弘靖为宣武节度使,屡赏以悦军士,府库虚竭。李愿继之,性奢侈,赏劳既薄于弘靖时,又峻威刑,军士不悦,愿以其妻弟窦瑗典宿直兵;瑗骄贪,军中恶之。牙将李臣则等作乱,秋,七月,壬辰夜,即帐中斩瑗头,因大呼,府中响应。愿与一子逾城奔郑州。乱兵杀其妻,推都押牙李为留后。
  丙申,宋王结薨。
  戊戌,宣武监军奏军乱。庚子,李自奏已权知留后。
  乙已,诏三省官与宰相议汴州事,皆以为宜如河北故事,授李节。李逢吉曰:“河北之事,盖非获已。今若并汴州弃之,则是江、淮以南皆非国家有也。”杜元颖、张平叔争之曰:“奈何惜数尺之节,不爱一方之死乎!”议未决,会宋、毫、颍三州刺史各上奏,请别命帅。上大喜,以逢吉议为然,遣中使诣三州宣慰。逢吉因请“以将军征入朝,以义成节度使韩充镇宣武。充,弘之弟,素宽厚得众心。脱旅拒,则命徐、许两军攻其左右而滑军蹙其北,充必得入矣。”上皆从之。
  丙午,贬李愿为随州刺史,以韩充为宣武节度兼义成节度使。征李为右金吾将军,不奉诏。宋州刺史高承简斩其使者,遣兵二千攻之,陷宁陵、襄邑。宋州有三城,贼已陷其南城,承简保北二城,与贼十馀战。癸丑,忠武节度使李光颜将兵二万五千讨李,屯尉氏。兗海节度使曹华闻作乱,不俟诏,即发兵讨之。遣兵三千人攻宋州,适至城下,丙辰,华逆击,破之。丁已,李光颜败宣武兵于尉氏,斩获二千馀人。
  八月,辛酉,大理卿刘元鼎自吐蕃还。
  甲子,韩充入汴境,军于千塔。武宁节度使王智兴与高承简共破宣武兵,斩首千馀级,馀众遁去。壬申,韩充败宣武兵于郭桥,斩首千馀级,进军万胜。初,李既为留后,以都知兵马使李质为腹心。及除将军,不奉诏,质屡谏不听,会疽发于首,遣李臣则等将兵拒李光颜于尉氏。既而官军四集,兵屡败,疾甚,悉以军事属李质,卧于家。丙子,质与监军姚文寿擒,杀之。诈为牒,追臣则等,至,皆斩之。执四子送京师。韩充未至,质权知军务,时牙兵三千人,日给酒食,物力不能支。质曰:“若韩公始至而罢之,则人情大去矣!不可留此弊以遗吾帅。”即命罢给而后迎充。丁丑,充入汴。癸未,以韩充专为宣武节度使。以曹华为义成节度使,高承简为兗、海、沂、密节度使,加李光颜兼侍中,以李质为右金吾将军。韩充既视事,人心粗定,乃密籍军中为恶者千馀人,一朝,并父母妻子悉逐之,曰:“敢少留境内者斩。”于是军政大治。
  九月,戊子朔,浙西观察使京兆窦易直奏大将王国清作乱,伏诛。初,易直闻汴州乱而惧,欲散金帛以赏军士,或曰:“赏之无名,恐益生疑。”乃止。而外已有知之者,故国清作乱,易直讨擒之,并杀其党二百馀人。
  德州刺史王稷,承父锷馀赀,家富厚。横海节度使李景略利其财,丙申,密教军士杀稷,屠其家,纳其女为妾,以军乱闻。
  朝廷之讨李也,遣司门郎中韦文恪宣慰魏博,史宪诚表请授旌节,又于黎阳筑马头,为渡河之势,见文恪,辞礼倨慢;及闻死,辞礼顿恭,曰:“宪诚,胡人,譬如狗,虽被捶击,终不离主耳。”
  冬,十一月,庚午,皇太后幸华清宫。辛未,上自复道幸华清宫,遂畋于骊山,即日还宫。太后数日乃返。
  丙子,集王缃薨。
  庚辰,上与宦者击球于禁中,有宦者坠马,上惊,因得风疾,不能履地,自是人不闻上起居。宰相屡乞入见,不报。裴度三上疏请立太子,且请入见。十二月,辛卯,上见群臣于紫宸殿,御大绳床,悉去左右卫官,独宦者十馀人侍侧,人情稍安。李逢吉进言:“景王已长,请立为太子。”裴度请速下诏,副天下望。上无言。既而两省官亦继有请立太子者。癸巳,诏立景王湛为皇太子。上疾浸瘳。
  是岁,初行《宣明历》。

参考翻译

段译
穆宗睿圣文惠孝皇帝中长庆元年(辛丑、821)
   唐纪五十八 唐穆宗长庆元年(辛丑,公元821年)
  [1]秋,七月,甲辰,韦雍出,逢小将策马冲其前导,雍命曳下,欲于街中杖之。河朔军士不贯受杖,不服。雍以白弘靖,弘靖命军虞候系治之。是夕,士卒连营呼噪作乱,将校不能制,遂入府舍,掠弘靖货财、妇女、囚弘靖于蓟门馆,杀幕僚韦雍、张宗元、崔仲卿、郑埙、都虞候刘操、押牙张抱元。明日,军士稍稍自悔,悉诣馆谢弘靖,请改心事之,凡三请,弘靖不应,军士乃相谓曰:“相公无言,是不赦吾曹。军中岂可一日无帅!”乃相与迎旧将朱洄,奉以为留后。洄,克融之父也,时以疾废卧家,自辞老病,请使克融为之;众从之。众以判官张彻长者,不杀。彻骂曰:“汝何敢反,行且族灭!”众共杀之。
  [1]秋季,七月,甲辰(初十),韦雍外出,碰到一个小将骑马冲撞他的仪仗前导,韦雍下令把小将从马上拉下来,打算在街道中间杖责。河朔地区的军士不习惯受杖责,拒不服从。韦雍于是报告张弘靖,张弘靖命令军虞候把小将拘捕治罪。当晚,士卒连营呼噪作乱,将校制止不住,士卒便冲入节度使府舍,掠夺张弘靖的财产和妻妾,随后,把张弘靖关押在蓟门馆,杀死他的幕僚韦雍、张宗元、崔仲卿、郑埙、都虞候刘操、押牙张抱元。第二天,军士渐渐悔悟,都到蓟门馆向张弘靖请罪,表示愿意洗心革面,仍然跟随张弘靖,做他的部从。军士几次请求,张弘靖闭口不言。于是,军士商议说:“张相公闭口不言,是不愿赦免我们,但是,军中岂可一日没有统帅!”便一齐去迎接幽州的老将朱洄,拥戴他为留后。朱洄,即朱克融的父亲,这时由于身患疾病,在家卧床休养,他以自己年老多病,辞谢留后,请求让给儿子朱克融,军士都表示同意。军士因为判官张彻年长而没有杀他,张彻骂道:“你们怎敢反叛朝廷,马上就会被族灭的!”军士一拥而上,把张彻杀死。
  [2]壬子,群臣上尊号曰文武孝德皇帝;赦天下。
  [2]壬子(十八日),群臣百官向唐穆宗奏上尊号,称为文武孝德皇帝。大赦天下。
  [3]甲寅,幽州监军奏军乱;丁巳,贬张弘靖为宾客、分司;己未,再贬吉州刺史。庚申,以昭义节度使刘悟为卢龙节度使。悟以朱克融方强,奏请“且授克融节钺,徐图之。”乃复以悟为昭义节度使。
  [3]甲寅(二十日),幽州监军奏报军乱。丁巳(二十三日),穆宗贬张弘靖为太子宾客、分司东都。己未(二十五日),再贬张弘靖为吉州刺史。庚申(二十六日),任命昭义节度使刘悟为卢龙(幽州)节度使。刘悟认为朱克融势力正强,奏请“暂且任命朱克融为节度使,然后,再慢慢想办法除掉他”。于是,仍任命刘悟为昭义节度使。
  [4]辛酉,太和公主发长安。
  [4]辛酉(二十七日),太和公主从长安出发,前往回鹘国。
  [5]初,田弘正受诏镇成德,自以久与镇人战,有父兄之仇,乃以魏兵二千从赴镇,因留以自卫,奏请度支供其粮赐。户部侍郎、判度支崔,性刚褊,无远虑,以为魏、镇各自有兵,恐开事例,不肯给。弘正四上表,不报;不得已,遣魏兵归。,沔之孙也。
  [5]当初,田弘正被任命为成德节度使,自认为以往长期与成德人打仗,有父兄之仇,于是,率魏博兵二千人随行赴任,然后留在成德用来自卫,奏请朝廷度支供给这二千人的军饷。户部侍郎、判度支崔性情刚愎,气量狭小,缺乏深思熟虑,认为魏博、成德各自有兵,恐怕此事开一先例,因而,不肯供给。田弘正四次上表朝廷,崔不加理会。田弘正不得已,把魏博兵遣返回镇。崔是开元初大臣崔沔的孙子。
  弘正厚于骨肉,兄弟子侄在两都者数十人,竞为侈靡,日费约二十万,弘正辇魏、镇之货以供之,相属于道;河北将士颇不平。诏以钱百万缗赐成德军,度支辇运不时至,军士益不悦。
  田弘正厚待自己的家人,他的兄弟、儿子、侄子在长安、洛阳两都居住的有几十个人,生活竞相奢侈靡丽,每天花费约二十万钱,田弘正运魏博、成德两镇的货供给,车辆来往于道路。河北的将士十分不满。穆宗下诏,赐钱一百万缗给成德将士,度支却没有按时运送到达,将士更加不满。
  都知兵马使王庭凑,本回鹘阿布思之种也,性果悍阴狡,潜谋作乱,每抉其细故以激怒之,尚以魏兵故,不敢发。及魏兵去,壬戌夜,庭凑结牙兵噪于府署,杀弘正及僚佐、元从将吏并家属三百余人。廷凑自称留后,逼监军宋惟澄奏求节钺。八月,癸巳,惟澄以闻,朝廷震骇。崔于崔植为再从兄,故时人莫敢言其罪。
  都知兵马使王庭凑,原属回鹘阿布思族的后裔,性情果敢狡诈,阴谋作乱,经常借小事以激怒将士,但由于魏博二千兵士尚在,不敢贸然行动。等到魏博兵士返回以后,壬戌(二十八日)夜间,王庭凑交结牙兵,噪乱于节度使府,杀死田弘正及其僚佐、随从将吏和他们的家属三百多人。王庭凑自称留后,逼迫监军宋惟澄为他向朝廷上奏,请求授予节度使符节。八月,己巳(初六),宋惟澄把以上情况上报朝廷,举朝震惊。崔是宰相崔植的族兄弟,所以,朝官没有人敢抨击他的罪行。
  初,朝廷易置魏、镇帅臣,左金吾将军杨元卿上言,以为非便,又诣宰相深陈利害;及镇州乱,上赐元卿白玉带。辛未,以元卿为泾原节度使。
  当初,朝廷调换魏博、成德节度使和僚佐时,左金吾将军杨元卿曾上言,认为这样做很不适宜,他又面见宰相,反复陈述利害得失。等到成德军乱后,穆宗赐给杨元卿一条白玉带。辛未(初八),任命杨元卿为泾原节度使。
  瀛莫将士家属多在幽州,壬申,莫州都虞候张良佐潜引朱克融兵入城,刺史吴晖不知所在。
  瀛州和莫州的将士家属大多留居在幽州,壬申(初九),莫州都虞候张良佐暗中勾结朱克融的兵马入城,刺史吴晖不知去向。
  癸酉,王庭凑遣人杀冀州刺史王进岌,分兵据其州。
  癸酉(初十),王庭凑派人杀死冀州刺史王进岌,分兵占领冀州。
  魏博节度使李闻田弘正遇害,素服令将士曰:“魏人所以得通圣化,至今安宁富乐者,田公之力也。今镇人不道,辄敢害之,是轻魏以为无人也。诸君受田公恩,宜如何报之?”众皆恸哭。深州刺史牛元翼,成德良将也,使以宝剑、玉带遗之,曰:“昔吾先人以此剑立大勋,吾又以之平蔡州,今以授公,努力翦庭凑。”元翼以剑、带徇于军,报曰:“愿尽死!”将出兵,会疾作,不果。元翼,赵州人也。
  魏博节度使李听到田弘正遇害的消息,身着丧服命令将士说:“魏博人之所能够得到皇上的教化,至今生活安定,富贵享乐,都是田公的功劳。现在,成德人大逆不道,竟敢把他无故杀害,这是轻视魏博,以为我们没有人才。诸位曾受田公的恩惠,应当怎样回报他呢?”将士都大声痛哭。深州刺史牛元翼是成德的优秀将领,李把自己的宝剑和玉带送给他,说:“过去,我的父亲曾用此剑平定朱叛乱,立过大功。后来,我又用这把剑平定蔡州吴元济叛乱。现在,我把这剑授予你,希望你用它努力翦灭王庭凑。”牛元翼带着剑和玉带在军中环绕一周,然后回来报告说:“愿尽死效力!”李正准备出兵讨伐王庭凑,正好得病而未成行。牛元翼是赵州人。
  乙亥,起复前泾原节度使田布为魏博节度使,令乘驿之镇。布固辞不获,与妻子宾客诀曰:“吾不还矣!”悉屏去旌节导从而行,未至魏州三十里,被发徒跣,号哭而入,居于垩室;月俸千缗,一无所取,卖旧产,得钱十余万缗,皆以颁士卒,旧将老者兄事之。
  乙亥(十二日),唐穆宗任命正在为父亲田弘正服丧的前泾原节度使田布为魏博节度使,命他乘驿马赴任。田布一再推辞而未得允许,于是,和妻子、宾客诀别说:“我此行不打算生还了!”下令撤除节度使旌节和所有前导随行人员,然后出发上任。距离魏州三十里时,散发赤脚,大声痛哭而入州城,住在垩室,为父亲服丧。他每月应得俸禄一千缗,一文不要,却把自己家留在魏博的产业卖掉,得到十几万缗现钱,全部用来赐士卒。对于父亲原在魏博的部将和年长的将吏,都以兄弟的礼节来礼遇他们。
  丙子,瀛州军乱,执观察使卢士玫及监军僚佐送幽州,囚于客馆。
  丙子(十三日),瀛州发生军乱,士卒逮捕观察使卢士玫以及监军和僚佐,押送幽州,拘禁在客馆。
  王庭凑遣其将王立攻深州,不克。
  王庭凑派遣他的部将王立攻打深州,未能攻克。
  丁丑,诏魏博、横海、昭义、河东、义武诸军各出兵临成德之境,若王庭凑执迷不复,宜即进讨。成德大将王俭等五人谋杀王庭凑,事泄,并部兵三千人皆死。
  丁丑(十四日),唐穆宗下诏,命令魏博、横海、昭义、河东、义武等镇军队派兵,兵临成德边境,如果王庭凑还执迷不误,抗拒朝廷的话,就进兵攻讨。成德大将王俭等五人密谋暗杀王庭凑,不料消息泄露,这五人和他们的部下士卒三千人都被杀死。
  己卯,以深州刺史牛元翼为深冀节度使。
  己卯(十六日),唐穆宗任命深州刺史牛元翼为深冀节度使。
  丁亥,以殿中侍御史温造为起居舍人,充镇州四面诸军宣慰使,历泽潞、河东、魏博、横海、深冀、易定等道,谕以军期。造,大雅之五世孙也。己丑,以裴度为幽、镇两道招抚使。
  丁亥(二十四日),唐穆宗任命殿中侍御史温造为起居舍人,充任镇州四面诸军宣慰使,前往昭义、河东、魏博、横海、深冀、易定等道,传达进兵日期的命令。温造是唐高祖时黄门侍郎温大雅的第五代孙子。己丑(二十六日)任命裴度为幽州、镇州两道招抚使。
  癸巳,王庭凑引幽州兵围深州。
  癸巳(三十日),王庭凑勾引幽州兵围攻深州。
  [6]九月,乙巳,相州军乱,杀刺史邢。
  [6]九月,乙巳(十二日),相州发生军乱,刺史邢被杀。
  [7]吐蕃遣其礼部尚书论纳罗来求盟。庚戌,以大理卿刘元鼎为吐蕃会盟使。
  [7]吐蕃国派遣礼部尚书论纳罗来唐朝请求缔结会盟条约。庚戌(十七日),唐穆宗任命大理卿刘元鼎为吐蕃会盟使。
  [8]壬子,朱克融焚掠易州、涞水、遂城、满城。
  [8]壬子(十九日),朱克融出兵焚烧掠夺易州、涞水、遂城、满城。
  [9]自定两税以来,钱日重,物日轻,民所输三倍其初,诏百官议革其弊。户部尚书杨於陵以为:“钱者所以权百货,贸迁有无,所宜流散,不应蓄聚。今税百姓钱藏之公府;又,开元中天下铸钱七十余炉,岁入百万,今才十余炉,岁入十五万,又积于商贾之室及流入四夷。又,大历以前淄青、太原、魏博贸易杂用铅铁,岭南杂用金、银、丹砂、象齿,今一用钱。如此,则钱焉得不重,物焉得不轻!今宜使天下输税课者皆用谷、帛,广铸钱而禁滞积及出塞者,则钱日滋矣。”朝廷从之,始令两税皆输布、丝、纩;独盐、酒课用钱。
  [9]自从建中元年实行两税法以来,钱的价值越来越高,而实物的价值越来越低,百姓纳税的数额比建中元年实际高出三倍之多。唐穆宗下诏,命百官商议革除两税法的弊端。户部尚书杨於陵认为:“钱是用来衡量货物价值的东西,天下商人贩运买卖,无处不有,所以,钱也应四处流通,不应当蓄积一处。现在,百姓交纳的钱,都收藏在官府仓库。另外,开元时期全国铸钱七十多炉,每年收入一百万缗;而现在铸钱十几炉,每年收入才十五万缗。这些钱又大多集中于商人,以及夷狄的手中。还有,大历年以前,淄青、太原、魏博商品交易兼用钱和铅、铁,岭南则兼用金、银、丹砂、象牙,现在,都统一用钱。这样一来,钱的价值怎么能不高,而实物的价值又怎么能不低呢?现在,应当下令全国纳税的人都交纳粮食和布帛,增加铸钱而禁止蓄积以及钱流出塞外。如果这样,钱就会逐渐多起来。”朝廷采纳杨於陵的建议,下令以后两税都交纳布、丝和丝棉;惟独盐、酒专卖仍然用钱。
  [10]冬,十月,丙寅,以盐铁转运使、刑部尚书王播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使职如故。播为相,专为承迎为事,未尝言国家安危。
  [10]冬季,十月,丙寅(初三),唐穆宗任命盐铁转运使、刑部尚书王播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仍兼盐铁转运使。王播担任宰相,专门阿谀奉迎皇上,很少谈论朝廷安危。
  [11]以裴度为镇州四面行营都招讨使。左领军大将军杜叔良,以善事权幸得进;时幽、镇兵势方盛,诸道兵未敢进,上欲功速成,宦官荐叔良,以为深州诸道行营节度使。以牛元翼为成德节度使。
  [11]唐穆宗任命裴度为镇州四面行营都招讨使。左领军大将军杜叔良由于善于巴结当朝权贵得到提拔,这时,幽州、镇州的兵力正处于强盛,诸道出兵讨伐的军队都不敢进攻。穆宗想尽快看到胜利成果,而宦官又推荐杜叔良,于是,任命叔良为深州诸道行营节度使,任命牛元翼为成德节度使。
  [12]癸酉,命宰相及大臣凡十七人与吐蕃论讷罗盟于城西;遣刘元鼎与讷罗入吐蕃,亦与其宰相以下盟。
  [12]癸酉(初十)唐穆宗命宰相和大臣共十七人,与吐蕃国礼部尚书论纳罗在京城西会盟。随后,派遣刘元鼎和论纳罗赴吐蕃国,与吐蕃国宰相及其大臣会盟。
  [13]乙亥,以沂州刺史王智兴为武宁节度副使。先是,副使皆以文吏为之,上闻智兴有勇略,欲用之于河北,故以是宠之。
  [13]乙亥(十二日),唐穆宗任命沂州刺史王智兴为武宁节度副使。以前,藩镇节度副使都任用文官,穆宗听说智兴有勇有谋,想调他到河北前线,所以,用这个职务表示对他的恩宠。
  [14]丁丑,裴度自将兵出承天军故关以讨王庭凑。
  [14]丁丑(十四日),裴度亲自率军,经由原承天军驻地娘子关到达河北,讨伐王庭凑。
  [15]朱克融遣兵寇蔚州。
  [15]朱克融派兵侵犯蔚州。
  [16]戊寅,王庭凑遣兵寇蔚州。
  [16]戊寅(十五日),王庭凑派兵侵犯蔚州。
  [17]己卯,易州刺史柳公济败幽州兵于白石岭,杀千余人。
  [17]己卯(十六日),易州刺史柳公济在白石岭打败幽州兵马,杀一千多人。
  [18]庚辰,横海军节度使乌重胤奏败成德兵于饶阳。
  [18]庚辰(十七日),横海节度使乌重胤奏报,在饶阳打败成德兵马。
  [19]辛巳,魏博节度使田布将全军三万人讨王庭凑,屯于南宫之南,拔其二栅。
  [19]辛巳(十八日),魏博节度使田布率全军三万人讨伐王庭凑,屯驻在南宫县南,攻拔王庭凑两个营栅。
  [20]翰林学士元稹与知枢密魏弘简深相结,求为宰相,由是有宠于上,每事咨访焉。稹无怨于裴度,但以度先达重望,恐其复有功大用,妨己进取,故度所奏画军事,多与弘简从中沮坏之。度乃上表极陈其朋比奸蠹之状,以为:“逆竖构乱,震惊山东;奸臣作朋,挠败国政。陛下欲扫荡幽、镇,先宜肃清朝廷。何者?为患有大小,议事有先后。河朔逆贼,只乱山东;禁闱奸臣,必乱天下;是则河朔患小,禁闱患大。小者臣与诸将必能翦灭,大者非陛下觉寤制断无以驱除。今文武百寮,中外万品,有心者无不愤忿,有口者无不咨嗟,直以奖用方深,不敢抵触,恐事未行而祸已及,不为国计,且为身谋。臣自兵兴以来,所陈章疏,事皆要切,所奉书诏,多有参差,蒙陛下季付之意不轻,遭奸臣抑损之事不少。臣素与佞幸亦无仇嫌,正以臣前请乘传诣阙,面陈军事,奸臣最所畏惮,恐臣发其过,百计止臣。臣又请与诸军齐进,随便攻讨,奸臣恐臣或有成功,曲加阻碍,逗遛日时;进退皆受羁牵,意见悉遭蔽塞。但欲令臣失所,使臣无成,则天下理乱,山东胜负,悉顾矣。为臣事君,一至于此!若朝中奸臣尽去,则河朔逆贼不讨自平;若朝中奸臣尚存,则逆贼纵平无益。陛下傥未信臣言,乞出臣表,使百官集议,彼不受责,臣当伏辜。敱砣希纤洳辉茫远却蟪迹坏靡眩镂矗院爰蛭馐梗∥げ渴汤伞p∷浣夂擦郑饔鋈绻省£
  [20]翰林学士元稹和知枢密魏弘简深相勾结,求做宰相,由此而得到唐穆宗的宠任,朝政大事都向他咨询。元稹和裴度虽然没有仇怨,但由于裴度在他得到重用前就有很高的威望,恐怕裴度在讨伐幽州、成德时立功,再度得到朝廷重用,妨碍自己升迁。所以,凡是裴度上奏的军事谋划,他经常和魏弘简二人从中阻挠,使他不能实施。于是,裴度上表,极力指责元稹和宦官朋比为党,奸邪害国的罪状,认为:“王庭凑、朱克融逆臣竖子叛乱,震惊山东;奸臣朋比为党,则搅乱朝政。陛下如果想扫平幽州、镇州叛乱的话,应当首先肃清朝廷奸党。为什么呢?因为灾祸有大有小,考虑事情也有先有后。河朔的叛臣贼党,只能扰乱山东,而宫中的奸臣,则必定祸乱天下。所以,对国家来说,河朔的叛臣危害小,而宫中的奸臣危害大。对于河朔的叛臣,我和诸位将领肯定能够翦灭,但宫中的奸臣,如果陛下不觉悟,则断然无法驱除。现在,朝廷文武百官,京城和各地众多臣僚,凡是有心对朝廷尽忠的人,对奸臣的所做所为无不愤怒,能够开口讲话的人也无不嗟叹。只是由于陛下正信用他们,才不敢指责,恐怕奸臣未能翦除,而祸已及身。这并非他们不为国家考虑,而是担心自己受牵连的缘故。自从朝廷兴兵讨伐幽州和成德以来,我所上奏陈述的用兵方略,都事关紧要。但所接到的朝廷诏书,却指令不一。我受陛下重托,指挥诸军讨代,责任实在不轻,但遭奸臣从中阻挠的事情,也实在不少。我向来和奸臣无怨,只是由于前不久我上奏朝廷,请求乘驿马到京城,当面向陛下陈述用兵方略,奸臣最害怕的,是怕我向陛下揭发他们的罪过,所以百般阻挠我进京。同时,我又上奏朝廷,请准许我率兵和诸军一同进攻,随机应变,讨伐叛乱。但奸臣恐怕我可能成功,于是,用各种理由加以阻挠,以致我军停滞很久,无论进退,都受到他们的牵制,上奏朝廷的意见,也都被他们从中阻塞。他们这样做的目的,就是要让我出兵失利,不能成功,对于国家治乱,山东前线的胜负大局,却全然不顾。作为臣下侍奉皇上,他们就是这样做的!如果朝中的奸臣全部能够驱除,那么,河朔的叛臣贼党就会不讨自平;但如果朝中奸臣仍然存在的话,则虽然讨平叛臣贼党,对于朝廷也没有什么好处。陛下如果不相信我的话,请求把我的奏章公布,让百官一起讨论,如果奸臣不遭到百官的遣责,我愿受到应有的惩罚。”裴度多次上奏指斥元稹等人的罪行,穆宗虽然很不高兴,但考虑到裴度是朝廷中威望很高的大臣,不得不作出让步。癸未(二十日),贬魏弘简为弓箭库使,元稹为工部侍郎。元稹虽然被解除翰林学士的职务,但仍然和过去一样,受到穆宗的宠信。
  [21]宿州刺史李直臣坐赃当死,宦官受其赂,为之请,御史中丞牛僧孺固请诛之。上曰:“直臣有才,可惜!”僧孺对曰:“彼不才者,无过温衣饱食以足妻子,安足虑!本设法令,所以擒制有才之人。安禄山、朱皆才过于人,法不能制者也。”上从之。
  [21]宿州刺史李直臣贪污,根据法律,应当判处死刑。宦官受了他的贿赂,为他辩护。御史中丞牛僧孺一再请求杀掉,穆宗说:“直臣很有才能,杀了可惜!”牛僧孺回答说:“那些没有才能的人,整天考虑的不过是吃饱穿暖,满足妻子的要求,对这些人,国家又有什么可顾虑的!制定法律的目的,本来就是约束那些有才能的人。安禄山、朱都才智过于常人由于法律未能约束,才胆敢发动叛乱的。”穆宗听从了他的意见。
  [22]横海节度使乌重胤将全军救深州,诸军倚重胤独当幽、镇东南,重胤宿将,知贼未可破,按兵观衅。上怒,以杜叔良为横海节度使,徒重胤为山南西道节度使。
  [22]横海节度使乌重胤率全军救援深州,诸军依赖乌重胤独自抵挡幽州、镇州的东南方向。乌重胤是经验丰富的老将,知道敌人不可能一时被击破,于是,按兵不动观察敌军动静。穆宗大怒,任命杜叔良为横海节度使,调乌重胤为山南道节度使。
  [23]灵武节度使李进诚奏败吐蕃三千骑于大石山下。
  [23]灵武节度使李进诚上奏:在大石山下打败吐蕃三千骑兵。
  [24]十一月,辛酉,淄青节度使薛平奏突将马廷作乱,伏诛。时幽、镇兵攻棣州,平遣大将李叔佐将兵救之。刺史王稷供馈稍薄,军士怨怒,宵溃,推廷为主,行且收兵至七千余人,径逼青州。城中兵少,不敌,平悉发府库及家财召募,得精兵二千人,逆战,大破之,斩廷,其党死者数千人。
  [24]十一月,辛酉(二十八日),淄青节度使薛平上奏:突将马廷作乱被杀。当时,幽州和镇州派兵攻打棣州,薛平派大将李叔佐率兵救援。棣州刺史王稷供给军队物资稍少,军士怨恨愤怒,乘夜晚溃逃。军士推马廷为道领,一边行走,一边收兵,共达七千多人,直向青州逼近。青州城中兵少,不足以抵抗逃兵,于是,薛平把仓库和自己家的私财全部拿出,招募士卒,得精兵二千人,出城迎城,大败逃兵,把马廷斩首,逃兵死亡几千人。
  [25]横海节度使杜叔良将诸道兵与镇人战,遇敌辄北;镇人知其无勇,常先犯之。十二月,庚午,监军谢良通奏叔良大败于博野,失亡七千余人。叔良脱身还营,丧其旌节。
  [25]横海节度使杜叔良率领诸道兵马与镇州军队交战,每战皆败。镇州人知道他胆怯无勇,常常首先向他发起进攻。十二月,庚午(初八),监军谢良通奏报杜叔良在博野大败,损失逃亡七千多人。杜叔良脱身回到军营,但丢失了节度使的旌节。
  [26]丁丑,义武节度使陈楚奏败朱克融兵于望都及北平,斩获万余人。
  [26]丁丑(十六日),唐穆宗任命凤翔节度使李光颜为忠武节度使、兼深州行营节度使,替代杜叔良。
  [28]自宪宗征伐四方,国用已虚,上即位,赏赐左右及宿卫诸军无节,及幽、镇用兵久无功,府藏空竭,势不能支。执政乃议:“王庭凑杀田弘正而朱克融全张弘靖,罪有重轻,请赦克融,专讨庭凑。”上从之。乙酉,以朱克融为平卢节度使。
  [28]自从唐宪宗征讨四方叛乱以来,国库已空虚。唐穆宗即位后,赏赐左右和禁卫诸军毫无节制,等到朝廷对幽州、镇州用兵,旷日持久而未立功,国库空竭,难以继续维持。于是,当政大臣建议说:“王庭凑杀害了田弘正,而朱克融尚能保全张弘靖的性命,二人罪行各有轻重,请求赦免克融,集中全力讨伐王庭凑。”穆宗采纳了他们的意见。乙酉(二十三日),任命朱克融为卢龙节度使。
  [29]戊子,义武奏破莫州清源等三栅,斩获千余人。
  [29]戊子(二十六日),义武上奏、攻破莫州清源等三个营栅,斩首和俘虏敌军一千多人。
  二年(壬寅、822)
   二年(壬寅,公元822)
  [1]春,正月,丁酉,幽州兵陷弓高。先是,弓高守备甚严,有中使夜至,守将不内,旦,乃得入,中使大诟怒。贼谍知之,他日,伪遣人为中使,投夜至城下,守将遽内之;贼众随之,遂陷弓高。又围下博。中书舍人白居易上言,以为:“自幽、镇逆命,朝廷征诸道兵,计十七八万,四面攻围,已逾半年,王师无功,贼势犹盛。弓高既陷,粮道不通,下博、深州、饥穷日急。盖由节将太众,其心不齐,莫肯率先,递相顾望。又,朝廷赏罚,近日不行,未立功者或已拜官,已败衄者不闻得罪;既无惩劝,以至迁廷,若不改张,必无所望。请令李光颜将诸道劲兵约三四万人从东速进,开弓高粮路,解深、刑重围,与元翼合势。令裴度将太原全军兼招讨旧职,西面压境,观衅而动。若乘虚得便,即令同力翦除;若战胜贼穷,亦许受降纳款。如此,则夹攻以分其力,招谕以动其心,必未及诛夷,自生变故。又请诏光颜选诸道兵精锐者留之,其余不可用者悉遣归本道,自守土疆。盖兵多而不精,岂唯虚费衣粮,兼恐挠败军陈故也。今既只留东、西二帅,请各置都监一人,诸道监军,一时停罢。如此,则众齐令一,必有成功。又,朝廷本用田布,令报父仇,今领全师出界,供给度支,数月已来,都不进讨,非田布固欲如此,抑有其由。闻魏博一军,屡经优赏,兵骄将富,莫肯为用。况其军一月之费,计实钱二十八万缗,若更迁延,将何供给?此尤宜早令退军者也。若两道止共留兵六万,所费无多,既易支持,自然丰足。今事宜日急,其间变故远不可知。苟兵数不抽,军费不减,食既不足,众何以安!不安之中,何事不有!况有司迫于供军,百端敛率,不许即用度交阙,尽许则人心无。自古安危皆系于此,伏乞圣虑察而念之。”疏奏,不省。
  [1]春季,正月,丁酉(初五),幽州出兵攻陷弓高县城。以前,弓高守卫很严,一次,一个宦官出使弓高,半夜到达,守将根据军法条例,拒不放他入城;天明后,宦官方才进城。宦官大怒,责骂守将。幽州的探马得知此事后,报告主将。过了不久,幽州派人伪装成宦官,半夜来到弓高城下,守将即让他入城,幽州兵随后赶到,因而攻陷弓高。接着,又围攻下博县城。中书舍人白居易上书,认为:“自从幽州、镇州叛乱以来,朝廷征发诸道兵马讨伐,总计有十七八万人,四面围攻,已超过半年时间。但官军至今没有进展,贼军兵势却仍然强盛。弓高失陷后,通往前线的运粮道路无法通行,下博和深州的将士,饥饿困乏,情况日益紧急。这都是由于前线节度将领太多,反而心不齐,都不肯率先进攻,相互观望的缘故。另外,朝廷对将士的赏罚,近来也不见成效,没有立功的人有的已经授予官衔,作战失败的人却没说被朝廷惩罚。由于赏罚不明,因而将士拖延不进。若不改弦更张,胜利就没有指望了。请求陛下命李光颜率领诸道精兵三四万人从东面急速进兵,打通到弓高的粮道,以便解除敌军对深州的重重包围,和牛元翼的军队会合一起。再命裴度率领太原的全部人马,仍兼招讨使的职务,从西面压敌边境,观察敌军动静,如能乘虚得手,即令两支兵马同力讨伐,一举歼敌。如果官军节节取胜,敌军困窘,也应当许可前线将领接受敌军的投降。这样部署指挥,就可以两面夹攻,使敌人分散兵力,并通过招降来动摇对方军心。其结果,敌人尚未灭亡,内部必定发生兵变,不战自降。同时,再请陛下下诏,命李光颜从前线诸道兵士中挑选精锐者留下,其余老弱病残都遣反本道,各守故土。大凡兵多则不精,不仅虚耗国家衣物钱粮,而且也会消弱官军自身士气,导致失败。现只留李光颜、裴度两支兵马,请陛下各置都监一人,各道的监军,都予以罢除。这样,就会队伍整齐,军令统一,最后必定取得胜利。再有,朝廷命田布为魏博节度使的本意,是让他为父报仇。现在,田布率领全部兵马出境讨敌,由朝廷度支供给衣粮,但几个月以来,魏博军队从未攻讨。这并非田布按兵不动,而是有他难言的苦衷。听说魏博军队经由朝廷多次优厚的赏赐,兵士骄横,将领富有,反而不愿作战。况且委博军,每月的军费按货币折算,即达二十八万缗。如果继续拖廷下去,朝廷用什么来供给呢?仅就此而言,也应早日下令魏博退军。如果仅李光颜和裴度两道共留六万兵力,军费不多,朝廷易于供给,军需自然丰足。现在,前线战事日益紧迫,中间或许还会发生什么变故,难以预料。如果不及时抽减兵力,致使军费浩大,粮食不足,将士怎能安心作战。军心不定,随时都可能发生意外变故!况且度支迫于供军,千方百计盘剥百姓,如果朝廷不准许,则军需匮乏,若准许则人心动摇。自古以来,朝政安危都在于此。请求陛下说细了解并加以慎重考虑。“奏折递上去后,穆宗不理。
  已亥,度支馈沧州粮车六百乘,至下博,尽为成德军所掠。时诸军匮乏,供军院所运衣粮,往往不得至院,在涂为诸军邀夺,其悬军深入者,皆冻馁无所得。
  初,田布从其父弘正在魏,善视牙将史宪诚,屡称荐,至右职;及为节度使,遂寄以腹心,以为先锋兵马使,军中精锐,悉以委之。宪诚之先,奚人也,世为魏将;魏与幽、镇本相表里,及幽、镇叛,魏人固摇心。布以魏兵讨镇,军于南宫,上屡遣中使督战,而将士骄惰,无斗志,又属大雪,度支馈运不继。布发六州租赋以供军,将士不悦,曰:“故事,军出境,皆给朝廷。今尚书刮六州肌肉以奉军,虽尚书瘠已肥国,六州之人何罪乎!”宪诚阴蓄异志,因众心不悦,离间鼓扇之。会有诏分魏博军与李光颜,使救深州,庚子,布军大溃,多归宪诚;布独与中军八千人还魏,壬寅,至魏州。
  已亥(初七),度支供给沧州军粮车六百辆行至下博县时,全部遭成德军抢夺。这时官军诸道兵马军需匮乏,供军院所运衣粮,往往未到行营供军院,在半路就被诸军哄抢。凡孤军深入的兵马,都饥寒交迫而得不到补给。
  当初,田布随从他的父亲田弘正在魏博时,对牙将史宪诚十分重视,多次向田弘正称赞推荐,以至史宪诚被提拔但任要职。等到田布被任命为魏博节度使,于是,把他作为自己的亲信,任命为先锋兵马使,军中的精锐兵力,都委托到来统辖。史宪诚的祖先是奚族人,世代在魏博为将。魏博和幽州、镇州本来就相互依赖互为表里,待到幽州和成德叛乱以后,魏博的人心已经动摇。田布率魏博军队讨伐镇州,驻扎在南宫县。唐穆宗多次派遣宦官前往督战,而魏博将士骄横懈怠,毫无斗志。这时正好又下了一场大雪,度支供给难以接续。田布命征发魏博六州的租赋供给军需,将士很不高兴,说:“按照惯例,我军出境后,都由朝廷供给。现在,田尚书刮我六州的民脂民膏来供军,虽然尚书这样做是克已奉国,但六州百姓为什么要遭这份罪呢?”史宪诚暗中早在纂夺节度使的野心,于是,乘机挑拨煽动士卒的不满情绪。正在这时,穆宗下诏,命魏博分兵由李光颜指挥,前往救援深州。庚子(初八),田布的军队溃乱士卒大多归史宪诚。田布独自率新军八千人返回魏州,壬寅(初十),到达魏州。
  癸卯,布复召诸将议出兵,诸将益偃蹇,曰:“尚书能行河朔旧事,则死生以之;若使复战,则不能也!”布无如之何,叹曰:“功不成矣!”即日,作遗表具其状,略曰:“臣观众意,终负国恩;臣既无功,敢记即死。伏愿陛下速救光颜、元翼,不然者,忠臣义士皆为河朔屠害矣!”奉表号哭,拜授幕僚李石,乃人启父灵,抽刀而言曰:“上以谢君父,下以示三军。”遂刺心而死。宪诚闻布已死,乃谕其众,遵河北故事。众悦,拥宪诚还魏,奉为留后。戊申,魏州奏布自杀。已酉,以宪诚为魏博节度使。宪诚虽喜得旄钺,外奉朝廷,然内实与幽、镇连结。
  癸卯(十一日),田布再次召集部将,商议出兵。诸将更加傲慢,说:“田尚书如果能按以往河朔割据的惯例办的话,我们就舍生忘死跟从您;但如果要让我们出战,则不能服从。”田布无可奈何,叹道:“我立功报国的愿望无法实现了!”当天,他写下遗书,把以上情况向穆宗报告,大意是:“我观察将士的意向,终必背叛朝廷,辜负皇上的恩德。我既然未能立功,只好就死。愿陛下尽快派兵救援李光颜、牛元翼,不然的话,这些忠臣义士都将被河朔的叛党屠害!”他手捧遗书大声痛哭,然后,拜倒在地,授予幕僚李石,让他转呈朝廷。接着,他走到父亲的灵位前,抽出刀说:“我以死对上向皇上和父亲表示我未能立功报国的罪责;对下向三军将士表示我忠君爱国的决心。”于是,用刀刺心而死。史宪诚听说田布已经自杀,于是,向将士宣布,他将遵循河朔的惯例,实行割据。将士十分高兴,族拥史宪诚回到魏州,推兴他为留后。戊申(十六日),魏州奏报田布自杀。已酉(十七日),穆宗任命史宪诚为魏博节度使。宪诚虽然为得到节度使的旌节而高兴,表面遵奉朝廷,但暗地里却和幽州、镇州相勾结。
  [2]庚戌,以德州刺史王日简为横海节度使。日简,本成德牙将也。壬子,贬杜叔良为归州刺史。
  [2]庚戌(十八日),唐穆宗任命德州刺史王日简为横海节度使。王日简原本是成德的牙将。壬子(二十日),贬杜叔良为归州刺史。
  王庭凑围牛元翼于深州,官军三面救之,皆以乏粮不能进,虽李光颜谱闭壁自守而已。军士自采薪刍,日给不过陈米一勺。深州围益急,朝廷不得已,二月,甲子,以庭凑为成德节度使,军中将士官爵皆复其旧;以兵部侍即韩愈为宣慰使。
  王庭凑出兵把牛元翼围困在深州,官军从东、北、西三个方向前进救授,都因缺粮而无法前进。即使是名将李光颜,也只能是闭壁自守而已。兵士都自己去打柴草,每天每人不过领到陈米一勺。这时深州被围攻,形势日益严重,朝廷不得已,于月,甲子(初二),任命王庭凑为成德节度使,凡成德将士,一律官复原职。同时,任命兵部侍郎韩愈为宣慰使。
  上之初即位也,两河略定,萧、段文昌以为“天下已太平,渐宜消兵,请密诏天下,军镇有兵处,每岁百人之中限八人逃、死。”上方荒宴,不以国事为意,遂可其奏。军士落籍者众,皆聚山泽为盗;及朱克融、王庭凑作乱,一呼而亡卒皆集。诏征诸道兵讨之,诸道兵既少,皆临时召募,乌合之众;又,诸节度既有监军,其令偏军者亦置中使监陈,主将不得专号令,战小胜则飞驿奏捷,自以为功,不胜则迫胁主将,以罪归之;悉择军中骁勇以自卫,遣羸懦者就战,故每战多败。又凡用兵,动皆自禁中授以方略,朝令夕改,不知所从;不度可否,惟督令速战。中使道路如织,驿马不足,掠行人马以继之,人不敢由驿路行。故虽以诸道十五万之众,裴度元臣宿望,乌重胤、李光颜皆当时名将,讨幽、镇万余之众,屯守逾年,竟无成功,财竭力尽。
  唐穆宗刚刚即位的时候,河南、河北的叛乱藩镇都已平定,宰相萧、段文昌认为:“天下已以太平,应当逐渐载减国家的军事武装。请陛下给各地秘密下诏,凡是有兵的军镇,每年每一百个兵士中,允许有八人逃走和死亡,注销军籍。”当时穆宗整日游乐饮宴,不理朝政,于是,批准二人的建议。兵士注销军籍的人很多,都聚集在深山江湖中成为盗贼。待到朱克融、王庭凑叛乱时,一呼百应,逃亡的兵士都投奔他们的麾下。朝廷下召征发诸道兵讨伐,诸道兵力既少,因而都临时召募,不过是乌合之众。同时,朝廷在诸道已设置监军,对于他们部将所统辖的军队也派宦官临时监陈,以致主将不能专制军权。凡攻战取得小胜,监军就飞书向朝廷奏捷,作为自己的功劳;不胜则胁迫主将,把罪责推给他们。监军还把军中骁勇的兵力挑选出来,用来自卫,其余老弱病残的兵士,派遣他们去攻战,以致每次战斗,大多失败。另外,大凡前线的军事行动,都由朝廷授予作战方略,朝令夕改,将士不知所措。朝廷不管作战方略是否切实可行,只是责令将士遵照执行,急速出战。宦官出使前线传达诏令,来往不息,如同穿梭,驿马不足,竟掠抢行人马匹,以至行人不敢由驿路行走。所以,虽然朝廷征发诸道十五万大军,所任用的招讨使裴度是很有威望的老臣,乌重胤、李光颜也都是当时的名将,仅仅讨伐幽州、成德一万多人,但屯守一年多的时间,最后,竟然没有结果,而国家却财力耗竭。
  崔植、杜元颖为相,皆庸才,无远略。史宪诚既逼杀田布,朝廷不能讨,遂并朱克融、王庭凑以节授之。由是再失河朔,迄于唐亡,不能复取。
  崔植、杜元颖作为宰相,都是没有远见的卓识的平庸人物。史宪诚逼田布自杀以后,朝廷无力征讨,于是将他和朱克融、王庭凑一起,都任命为节度使。由此朝廷再度丢失河朔地区,直到唐朝最终灭亡,一直未能收复。
  朱克融既得旌节,乃出张弘靖及卢士玫。
  朱元融被任命为幽州节度使后,才放出张弘靖和卢士玫。
  丙寅,以牛元翼为山南东道节度使,以左神策行营乐寿镇兵马使清河傅良弼为沂州刺史,以瀛州博野镇遏使李寰为忻州刺史。良弼、寰所戍在幽、镇之间,朱克融、王庭凑互加诱胁,良弼、寰不从,各以其众坚壁,贼竟不能取,故赏之。
  丙寅(初四),唐穆宗任命牛元翼为山南东道节度使,任命左神策行营乐寿镇兵马使、清河人傅良弼为沂州刺史,任命瀛州博野镇遏使李寰为忻州刺史。良弼、李寰所戍守的地方位于幽州、成德之间,朱元融和王庭凑交相引诱胁迫,二人拒而不人,各率士卒坚守,叛贼最终也未能攻取。所以,朝廷对他们加官进爵,表彰他们对朝廷的忠诚。
  [3]丙子,赐横海节度使王日简姓名为李全略。
  [3]丙子(十四日),唐穆宗赐予横海节度使王日简姓名李全略。
  [4]辛巳,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崔植罢为刑部尚书,以工部侍郎元稹同平章事。
  [4]辛巳(十九日),唐穆宗罢免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崔植的宰相职务,任命他为刑部尚书。任命工部侍郎元稹为同平章事。
  [5]癸未,加李光颜横海节度、沧景观察使,其忠武、深州行营节度如故。以横海节度使李全略为德棣节度使。时朝廷以光颜悬军深入,馈运难通,故割沧景以隶之。
  [5]癸未(二十一日),唐穆宗任命李光颜为横海节度使、沧景观察使,仍兼任忠武、深州行营节度使。任命横海节度使李全略为德棣节度使。这时,朝廷考虑到李光颜孤军深入,军需供给的道路很难打通,因此,分割横海的沧、景二州隶属他统辖,以便就近供给军需。
  王庭凑虽受旌节,不解深州之围。丙戌,以知制诰东阳冯宿为山南东道节度副使,权知留后,仍遣中使入深州督牛元翼赴镇。裴度亦与幽、镇书,责以大义;朱克融即解围去,王庭凑虽引兵少退,犹守之不去。
  王庭凑虽然被任命为成德节度使,但仍然不撤除对深州的包围。丙戌(二十四日),唐穆宗任命知制诰东阳人冯宿为山南东道节度副使,暂时代理留后。同时,派遣宦官出使深州,督促牛元翼赶赴山南东道上任。裴度也给幽州、镇州两道写信,责备朱克融和王庭凑仍然包围深州,抗拒朝命,并用忠君奉国的大道理劝说二人退兵。朱克融随即退兵撤围,王庭凑虽然率兵稍微后撤,但仍然屯守在那里不走。
  元稹怨裴度,欲解其兵柄,故劝上雪廷凑而罢兵。丁亥,以度为司空、东都留守,平章事如故。谏官争上言:“时未偃兵,度有将相全才,不宜置之散地。”上乃命度入朝,然后赴东都。
  元稹忌恨裴度,想让穆宗解除他的兵权,因而劝说穆宗赦免王庭凑,停止对幽州、成德继续用兵。丁亥(二十五日),唐穆宗任命裴度为司空、东都留守,仍带同平章事的荣誉官衔。谏官争相上奏,认为:“朝廷对河朔藩镇的战争还未平息,裴度有将相全才,不应任命他为闲散的官职。”于是,穆宗命裴度先到京城,然后再赴东都上任。
  以灵武节度使李听为河东节度使。初,听为羽林将军,有良马,上为太子,遣左右讽求之,听以职总亲军,不敢献。及河东缺帅,上曰:“李听不与朕马,是必可任。”遂用之。
  唐穆宗任命灵武节度使李听为河东节度使。当初,李听任羽林将军时,有一匹上等的好马,穆宗当时为皇太子,派身边的人暗示李听把马奉献给自己,李听考虑到自己在禁军中任职,不敢奉献。这时,正好河东缺节度使,穆宗说:“李听不向朕献马,刚直不阿,这种人一定可以信用。”于是,下达了任命诏书。
  [6]昭义监军刘承偕恃恩,陵轹节度使刘悟,数众辱之,又纵其下乱法。阴与磁州刺史张汶谋缚悟送阙下,以汶代之;悟知之,讽其军士作乱,杀汶。围承偕,欲杀之,幕僚贾直言入,责悟曰:“公所为如是,欲效李司空邪!此军中安知无如公者,使李司空有知,得无笑公于地下乎!”悟遂谢直言,救免承偕,囚之府舍。
  [6]昭义监军刘承偕凭借他拥立唐穆宗的功劳,擅权不法,凌辱节度使刘悟,多次当着将士的面污辱他,又纵容部下败坏法纪。他还暗中和磁州刺史张汶密谋,企图寻找借口,把刘悟缚送朝廷,由张纹替代。刘悟得知刘承偕的服谋,暗示部下士卒作乱,杀死张汶。士卒围住刘承偕,正准备杀他,幕僚贾直言进来,责备刘悟说:“您这样做,是想效法李师道吗?您怎么能知道军中没有像您一样的人,也效法您当年杀李师道那样而谋害您呢?如果李师道还有知的话,能不在地下嘲笑您吗?”于是,刘悟向贾直言承认做得不对,把刘承偕救出来,拘留在节度使府舍。
  [7]初,上在东宫,闻天下厌苦宪宗用兵,故即位,务优假将卒以求姑息。三月,壬辰,诏:“神策六军使及南牙常参武官具由历、功绩,牒送中书,量加奖惟擢。其诸道大将久次及有功者,悉奏闻,与除宫。应天下诸军,各委本道据守旧额,不得辄有减省。”于是商贾、胥吏争赂藩镇,牒补列将而荐之,即升朝籍。奏章委积,士大夫皆扼腕叹息。
  [7]当初,唐穆宗在东宫为皇太子时,听说天下人苦于宪宗长期用兵削藩伐叛,因此,即位以后,尽量宽容和优赏将士,以求相安无事。三月,壬辰(初一),下诏:“凡北衙禁军神策军,羽林、龙武、神武六军军使,以及南衙常参武官,各将自己所历任军职、功绩报达中书省,朝廷根据各人情况,适当予以奖励提拔。诸道大将任职已久及有功者,也都报告朝廷,授予官职。各地军队,都由本道遵循以往既定的兵额,不得随便裁减人数。”诏书下达后,各地商贾和官府中的小吏都争相贿赂藩镇节度使、观察使、以便由藩镇补授一个军将的职务,再推荐到朝廷,授予官衔。各道的奏章成批的堆积在中书省,士大夫都扼腕叹息授官太滥,而无可奈何。
  [8]武节度副使王智兴将军中精兵三千讨幽、镇,节度使崔群忌之奏请即用智兴为节度使,不则召诣阙,除以他官。事未报,智兴亦自疑;会有诏赦王庭凑,诸道皆罢兵,智兴引兵先期入境,群惧,遣使迎劳,具使军士释甲而入;智兴不从。乙巳,引兵直进,徐人开门待之,智兴杀不同已者十余人,乃入府牙,见群及监军,拜伏曰:“军众之情,不可如何!”为群及判官、从吏具人马及治装,皆素所办也,遣兵卫从群,至桥而返。遂掠盐铁院钱帛,及诸道进奉在汴中者,并商旅之物,皆三分职二。
  [8]武宁节度副使王智兴率领军中精兵三千人讨伐幽州、成德,节度使崔群忌怕王智兴,奏请朝廷任命王智兴为节度使,否则就召入京城,授予其它官职,让他离开武宁。朝廷尚未答复,王智兴自己已产生疑心。正好这时朝廷下诏赦免王庭凑,诸道参加讨伐的军队都已停罢。王智兴率兵先行一步,回到武宁境内。崔群听说王智兴已率兵入境,十分恐惧,派人前往迎接慰问,并让士卒放下武器,然后入城。王智兴拒不从命,乙巳(十四日),率兵径直向徐州城挺进,城中人开门待命,王智兴杀异已者十多人,然后来到节度使衙署,面见崔群和监军,拜倒在地说:“这都是将士的意思,我个人毫无办法。”他为崔群和判官以及随行人员准备护送的人员、马匹和行装,其实,都早已准备好了。随后,率兵护送崔群前往京城,到桥返回。桥有朝廷设置的盐铁院仓库,于是,王智兴纵兵大掠盐铁院储藏的钱币和布帛,以及诸道向朝廷进奉而经过汴河中的船只,以及商人和行人在船上的财物,也都掠抢三分之二。
  [9]丙午,加朱克融、王庭凑检校工部尚书。上闻其解深州之围,故褒之,然庭凑之兵实犹在深州城下。
  [9]丙午(十五日),唐穆宗任命朱克融、王庭凑为检校工部尚书。穆宗听说朱克融和王庭凑已经撤除了包围深州的军队,所以,加官予以褒奖。其实,王庭凑的军队仍然在深州城下未撤。
  韩愈既行,众皆危之;诏愈至境更观事势,勿遽入,愈曰:“止,君之仁;死,臣之义。”遂往。至镇,庭凑拔刃弦弓以逆之,及馆,甲士罗于庭。庭凑言曰:“所以纷纷者,乃此曹所为,非庭凑心。”愈厉声曰:“天子以尚书有将帅材,故赐之节钺,不知尚书乃不能与健儿语邪!”甲士前曰:“先太师为国击走朱滔,血衣犹在,此军何负朝廷,乃以为贼乎!”愈曰:“汝曹尚能记先太师则善矣。夫逆顺之为祸福岂远邪!自禄山、思明以来,至元济、师道,其子孙有今尚存仕宦者乎!田令公以魏博归朝廷,子孙虽在孩提,皆为善官;王承元以此军归朝廷,弱冠为节度使;刘悟、李,今皆为节度使;汝曹亦闻之乎!”庭凑恐众心动,麾之使出;谓愈曰:“侍郎来,欲使庭凑何为?”愈曰:“神策六军之将如牛元翼者不少,但朝廷顾大体,不可弃之耳!尚书何为围不置?”庭凑曰:“即当出之。”因与愈宴,礼而归之。未几,牛元翼将下骑突围出,深州大将臧平等举城降,庭凑责其久坚守,杀平等将吏百八十余人。
  韩愈被任命为宣慰使,既将出发,百官都为他的安全担忧。穆宗诏命韩愈到成德边境后,先观察形势变化,不要急于入境,以防不测,韩愈说:“皇上命我暂停入境,这是出于仁义而关怀我的人身安危;但是,不畏死去执行君命,则是我作为臣下应尽的义务。”于是毅然支身前往。到镇州后,王庭凑将士拔刀开弓迎接韩愈。韩愈到客房后,将士仍手执兵器围在院中。王庭凑对韩愈说:“之所以这么放肆无礼,都是这些将士干的,而不是我的本意。”韩愈严厉地说:“皇上认为你有将帅的才能,所以任命你为节度使,却想不到你竟指挥不动这些士卒!”有一士卒手执兵器上前几步说:“先太师王武俊为国家击退朱滔,他的血衣仍在这里。我军有什么地方辜负了朝廷,以致被作为叛贼征讨!”韩愈说:“你们还能记得先太师就好了,他开始时叛乱,后来归顺朝廷,加官进爵,因此,由叛逆转变而为福贵难道还远吗?从安禄山、史思明到吴无济、李师道,割据叛乱,他们的子孙至今还有存活做官的人没有?田弘正举魏博以归顺朝廷,他的子孙虽然还是孩提,但都被授予高官;王承元以成德归顺朝廷,还未成人就被任命为节度使;刘悟、李当初跟随李师道、吴元济叛乱,后来投降朝廷,现在,都是节度使。这些情况,你们都听说过吗!”王庭凑恐怕将士军心动摇,命令他们出去,然后,对韩愈说:“您这次来成德,想让我干什么呢?”韩愈说:“神策军和羽林军、龙武、神武六军的将领,像牛元翼这样的人不在少数,但朝廷顾全大局,不能把他丢弃不管。为什么你到现在仍包围深州,不放他出城?”王庭凑说:“我马上就放他出城。”于是,和韩愈一起饮宴,然后,用隆重的礼节从深州突围出城深州大将臧平等人举城投降王庭凑,王庭凑指责臧平等人一直坚守,杀臧平等将吏一百八十多人。
  [10]戊申,裴度至长安,见上,谢讨贼无功。先是,上诏刘悟送刘承偕诣京师,悟托以军情,不时奉诏。上问度:“宜如何处置?”度对曰:“承偕在昭义,骄纵不法,臣尽知之,悟在行营与臣书,具论其事。时有中使赵弘亮在军中,持悟书去,云‘欲自奏之’,不如尝奏不?”上曰:“朕殊不知也,且悟大臣,何不自奏!”对曰:“悟武臣,不知事体。然今事状籍籍如此,臣等面论,陛下犹不能决,况悟当日单辞,岂能动圣听哉!”上曰:“前事勿论,直言此时如何处置?”对曰:“陛下必欲收天下心,止应下半纸诏书,具陈承偕骄纵之罪,令悟集将士斩之,则藩镇之臣,孰不思为陛下效死!非独悟也。”上俯首良久,曰:“朕不惜承偕,然太后以为养子,今兹囚絷,太后尚未知之,况杀之乎!卿更思其次。”度乃与王播等奏请“流承偕于远州,必得出。”上从之。后月余,悟乃释承偕。
  [10]戊申(十七日),裴度抵达长安,面见唐穆宗,对自己率军讨伐幽州、成德而未能取胜表示请罪。在此以前,穆宗曾下诏,命刘悟把监军刘承偕送还京城,刘悟假托将士不服从自己,拒不执行。穆宗问裴度:“这件事应如何处理?”裴度回答说:“刘承偕在昭义骄横放纵的情况,我都知道。当时刘悟出兵在行营时,曾写信给我,报告过这些情况。宦官赵弘亮当时出使在我军中,他临行时拿走了刘悟的这封信,说:‘我要亲自向皇上禀报’,不知他是否向陛下上奏?”穆宗说:“朕根本就不知道此事,况且刘悟是大臣,为什么不自己上奏?”裴说:“刘悟是武将,不懂朝廷制度。不过,这件事现在已弄的议论纷纷,我和其他人向陛下当面说明,陛下仍然不能决断,况且刘悟当时只是一面之词,怎能说动陛下呢?”穆宗说:“以前的事就不说了,你只说现在怎么办?”裴度说:“陛下如果能下决心收取天下人心的话,只要下达一道诏书,指出刘承偕骄横放纵的罪行,命刘悟集合将士,当众把他斩首就可以了。这样,不仅刘悟,而且全国各个藩镇的节度使都会认为陛下执法如山,谁不愿为陛下尽死效力呢!”穆宗低头沉默很久,说:“朕并不可惜承偕,但皇太后把他收为养子,现在刘悟拘留了他,都没敢让皇太后知道,何况杀掉他呢!请你再想其他的办法。”于是,裴度和王播等人奏请“把刘承偕流放到遥远偏僻的州县,刘悟肯定会释放他。”穆宗采纳了二人的意见。下诏流放刘承偕,过了一个多月,刘悟才释放了刘承偕。
  [11]李光颜所将兵闻当留沧景,皆大呼西走,光颜不能制,因惊惧成疾。已酉,上表固辞横海节,乞归许州;许之。
  [11]李光颜统辖的许州兵得知皇上已经下诏停罢了诸道在河朔前线的军队,而自己还要留守沧州和景州,都大声喧华起来,往西奔走,要回许州。李光颜制止不住,以致受惊得病。已酉(十八日),李光颜向朝廷上奏,一再请求辞去横海节度使,乞求批准自己返回许州。穆宗批准。
  [12]壬子,以裴度为淮南节度使,余如故。
  [12]壬子(二十一日),唐穆宗任命裴度为淮南节度使,仍兼任原来的其他职务。
  [13]加刘悟检校司徒,余如故。自是悟浸骄,欲效河北三镇,招聚不逞,章表多不逊。
  [13]唐穆宗任命刘悟为检校司徒,仍兼任原来的其他职务。从此以后,刘悟逐渐骄横跋扈,想效仿河朔三镇,实行割据。于是,招聚在各地不得志的那些狂妄之徒,上奏朝廷的章表也往往出言不逊。
  [14]裴度之讨幽、镇也,回鹘请以兵从;朝议以为不可,遣中使止之。回鹘遣其臣李义节将三千人已至丰州北,却之,不从;诏发缯帛七万匹以赐之,甲寅,始还。
  [14]裴度当初奉命征讨幽州和成德时,回鹘国请求出兵参战,朝廷商议以后,认为不可,于是,穆宗派宦官出使制止。不料回鹘国派遣大臣李义节率领三千人马已到达丰州的北部。宦官命李义节退回,李义节不听,于是,穆宗下诏,发放丝织品七万匹赠送回鹘国。甲寅(二十三日),李义节才率兵退回。
  [15]王智兴遣轻兵才千袭濠州;丙辰,刺史弘度弃城奔寿州。
  [15]王智兴派遣轻装士卒二千人袭击濠州。丙辰(二十五日),濠州刺史侯弘度弃城逃奔寿州。
  [16]言事者皆谓裴度不宜出外,上亦自重之。戊午,制留度辅政;以中书侍郎、同平章事王播同平章事,代度镇淮南,仍兼诸道盐铁转运使。
  [16]凡是向朝廷上奏的臣僚都认为裴度不应当到外地去任职,而应留在朝廷。穆宗也器重裴度,戊午(二十七日),命裴度留京辅佐朝政。任命中书侍郎、同平章事王播带同平章事的荣誉官衔,代替裴度为淮南节度使,仍兼诸道盐铁转运使。
  [17]李寰帅其众三千出博野,王庭凑遣兵追之;寰与战,杀三百余人,庭凑兵乃还,余众二千犹固守博野。
  [17]李寰率领他的部下三千人从博野突围,王庭凑派兵追击。李寰迎战,杀伤三百多人,王庭凑的士兵才返还不再追击。李寰剩余的二千人仍坚守博野。
  [18]朝廷以新罢兵,力不能讨徐州,已未,以王智兴为武宁节度使。
  [18]朝廷考虑到刚刚对幽州、成德的讨伐,无力再讨王智兴的叛乱,已未(二十八日),任命王智兴为武宁节度使。
  [19]复以德棣节度李全略为横海节度使。
  [19]唐穆宗仍任命德棣节度使李全略为横海节度使。
  [20]夏,四月,辛酉朔,日有食之。
  [20]夏季,四月,辛酉朔(初一),出现日食。
  [21]甲戌,以傅良弼、李寰为神策都知兵马使。
  [21]甲戌(十四日),唐穆宗任命傅良弼、李寰为神策都知兵马使。
  [22]户部侍郎、判度支张平叔上言:“官自粜盐,可以获利一倍;”又请“令所由将盐就村粜易;”又乞“令宰相领盐铁使;”又请“以粜盐多少为刺史、县令殿最;”又乞“检责所在实户,据口团保,给一年盐,使其四季输价;”又“行此策后,富商大贾或行财贿,邀截喧诉,其为首者所在杖杀,连状人皆杖脊。”诏百官议其可否。
  [22]户部侍郎、判度支张平叔上奏,建议:“由官府自已粜盐,朝廷每年获利可增加一部”;又建议“命各道掌管食盐专卖的官吏把盐送到村里出粜交易”;又建议“命宰相兼领盐铁使”;又建议“各道以粜盐多少作为考察刺史、县令政绩优劣的依据”;请求“命各道核查当地的户口,根据各户人口的多少,若干户组织在一起,给一年的食盐,让他们相互作保,一年分四次向官府交纳盐钱”;又说:“实行这项政策后,如果那些有钱的大商人向官府行贿,或者出于不满而喧哗闹事,或向上控诉的话,对于为首者,命各地用刑杖打死,凡联名上诉的人都给予杖背的惩罚。”穆宗下诏,命百官讨论他的建议是否可行。
  兵部侍朗韩愈上言,以为:“城郭之外,少有见钱盐,多用杂物贸易。盐商则无物不取,或赊贷徐还,用此取济,两得利便。今令吏人坐铺自粜,非得见钱,必不敢受。如此,贫者无从得盐,自然坐失常课,如何更有倍利!又若令人吏将盐家至而户粜,必索百姓供应,骚扰极多。又,刺史、县令职在分忧,岂可惟以盐利多少为之升黜,不复考其理行!又,贫家食盐至少,或有淡食动经旬月,若据户给盐,依时征价,官吏畏罪,必用威刑,臣恐因此所在不安,此尤不可之大者也。”
  兵部侍郎韩愈上奏,认为:“在城市以外的地方,很少有人用钱买盐,而大多用各种杂物交换。盐商,则什么东西都可用来交换,或者先赊帐以后再还。这种交易方式,买卖双方都很方便。现在,如果朝廷下令让官吏自设摊铺卖盐,那么,官吏必定只要现钱,其他杂物,肯定不敢收。这样的话,手头没钱的贫苦百姓就无从买盐,国家自然减少盐业专卖的税收,怎么能说反而增加一倍的收益呢?其次,如果命官吏把盐送到村里让百姓按户买那,那么,官吏必定借接待为名,乘机勒索百姓,骚扰极多;再次,刺史和县令的职能是为皇上分担责任,治理百姓,岂可仅仅以获取食盐专卖的收入多少作为迁升和降职的依据,而不再考虑他们的政绩;最后,贫苦的百姓吃盐都很少,有的甚至十天半月的淡食,如果按户口给盐,按时收钱,官吏恐怕不能按时把盐钱收上来而被上司怪罪,必然会对百姓严刑威吓。我担心这样一来,各地可能产生骚乱而不安定,这是他的建议不可行的最重要的一点。”
  中书舍人韦处厚议,以为:“宰相处论道之地,杂以鹾务,实非所宜。窦参、皇甫皆以钱谷为相,名利难兼,卒蹈祸败。又欲以重法禁人喧诉,夫强人之所不能,事必不立;禁人之所必犯,法必不行矣。”事遂寝。
  中书舍人韦处厚在讨论时认为:“宰相的职责是议决国家的大政方针,如果兼管盐业专卖这类具体事务,实在是不适宜的。当年窦参、皇甫都是以管理财政而兼任宰相,由于两方面事务难以兼顾,以致最终出了问题而被罢免。同时,要想以严刑峻法禁止商人喧哗上诉,也是不可能的。凡是强迫人们去做无法做到的事情,这种事情肯定不能成功;凡是制定人们一定会违犯的法律,这种法律就肯定难以贯彻执行。”于是,张平叔的建议被搁置而未能实行。
  平叔又奏徵远年逋欠。江州刺史李渤上言:“度支征当州贞元二年逃户所欠钱四千余缗,当州今岁旱灾,田损什九。陛下柰何于大旱中征三十六年前逋负!”诏悉免之。
  张平叔又奏请征收百姓多年所欠的赋税。江州刺史李渤上奏:“朝廷度支征收支本州贞元二年逃户所欠钱四千多缗。本州今年遭受旱灾,庄稼损失十分之九。陛下为什么要在大旱之年征收三十六年前百姓所欠的赋税?”穆宗下诏全部免除。
  [23]邕州人不乐属容管,刺吏李元宗以吏人状授御史,使奏之。容管经略使严公素闻之,遣吏按元宗擅以罗阳县归蛮酋黄少度。五月,壬寅,元宗将兵百人并州印奔黄洞。
  [23]邕州人不愿隶属容管经略使统辖,剌史李元宗把本州官吏百姓写的上诉书交给朝廷的出使御史,请他上奏朝廷。容管经略使严公素得知后,派遣官吏审查李元宗擅自把罗阳县归还黄洞蛮酋长黄少度的问题。五月,壬寅(十二日),李元宗率兵五百人,并携带州印投奔黄洞蛮。
  [24]王庭凑之围牛元翼也,和王傅于方欲以奇策干进,言于元稹,请“遣客王昭、于友明间说贼党,使出元翼。仍赂兵、吏部令史伪出告身二十通,令以便宜给赐。”稹皆然之。有李赏者,知其谋,乃告裴度,云方为稹结客刺度,度隐而不发。赏诣左神策告其事。丁巳,诏左仆射韩皋等鞫之。
  [24]王庭凑当初围攻深州牛元翼的时候,和王李绮的师傅于方想出奇计以求升迁,于是,向宰相元稹建议:“请派遣说客王昭、于友明二人去游说王庭凑的部下,以便放牛元翼出城。同时给尚书省所辖兵部、吏部赠送钱财,请求给予文官和武官的假任命书二十张,让王、于二人游说时随时见机授予。”元稹表示同意。有一个名叫李赏的人,听说于方的计谋后,便告诉了裴度,说于方为元稹交结刺客,阴谋暗杀裴度。裴度得知后,将此事压在心中,没有发作。于是,李赏到左神策军上告。丁巳(二十七日),唐穆宗下诏,命左仆射韩皋等人审问这个案件。
  [25]戊午,幽州节度使朱克融进马万匹,羊十万口,而表云先请其直充犒赏。
  [25]戊午(二十八日),幽州节度使朱克融声称要向朝廷进奉马一万匹,羊十万头。不过,他的进奉奏章上说,先请朝廷付给这些马和羊的价钱,作为对将士的犒赏,然后再进奉朝廷。
  [26]三司按于方刺裴度事,皆无验。六月,甲子,度及元稹皆罢相,度为右仆射,稹为同州刺史;以兵部尚书李逢吉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
  [26]韩皋主持刑部、大理寺和御史台会审于方阴谋暗杀裴度的案件,毫无证据。六月,甲子(初五),裴度和元稹都被免去宰相职务,裴度被降为右仆射,元稹为同州刺史。唐穆宗任命兵部尚书李逢吉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
  [27]党项寇灵州、渭北,掠官马。
  [27]党项族部落侵扰灵州、渭北,掠取国家牧场上的马匹。
  [28]谏官上言:“裴度无罪,不当免相。元稹与于方为邪谋,责之太轻。”上不得已,壬申,削稹长春宫使。
  [28]谏官上言:“裴度无罪,不应当免去他的宰相职务。而元稹和于方一起策划奸谋,处置太轻。”穆宗不得已,壬申(十三日),免去元稹所兼任的长春宫使的职务。
  [29]吐番寇灵武。
  [29]吐蕃国出兵侵犯灵武。
  [30]庚辰,盐州奏党项都督拔跋万诚请降。
  [30]庚辰(二十一日),盐州上奏:党项族都督拔跋万诚请求投降。
  [31]壬午,吐蕃寇盐州。
  [31]壬午(二十三日),吐蕃国出兵侵犯盐州。
  [32]戊子,复置邕管经略使。
  [32]戊子(二十九日),唐穆宗下令重新设置邕管经略使。
  [33]初,张弘请为宣武节度使,屡赏以悦军士,府库虚竭。李愿继之,性奢侈,赏劳既薄于弘靖时,又峻威刑,军士不悦。愿以其妻弟窦瑗典宿直兵,瑗骄贪;军中恶之。牙将李臣则等作乱,秋,七月,壬辰夜,即帐中斩瑗头,因大呼,府中响应。愿与一子逾城奔郑州。乱兵杀其妻,推都押牙李为留后。
  [33]当初,张弘靖任宣武节度使时,多次赏赐军士,以求取悦士心,致使府库空竭。李愿继任为节度使后,喜好奢侈,对军士的赏赐已经大大少于张弘靖在任时的数额,而且,又严刑峻法,军士很不满。李愿任用他的内弟窦瑗掌管护卫亲兵,窦瑗骄横贪婪,将士都憎恶他,牙将李臣则等人乘机作乱。秋季,七月,壬辰(初四)夜晚,李臣则等在军帐中把窦瑗杀死,然后,大声呼叫,将士群起响应。李愿和他的一个儿子逃往郑州,乱兵杀死他的妻子,公推都押牙李为留后。
  [34]丙申,宋王结薨。
  [34]丙申(初八),宋王李结去世。
  [35]戊戌,宣武监军奏军乱。庚子,李自奏已权知留后。
  [35]戊戌(初十),宣武监军奏报发生军乱。庚子(十二日),李上奏,自称已暂时主持留后。
  乙巳,诏三省官与宰相议汴州事,皆以为宜如河北故事,授李节。李逢吉曰:“河北之事,盖非获已。今若并汴州弃之,则是江、淮以南皆非国家有也。”杜元颖、张平叔争之曰:“柰何惜数尺之节,不爱一方之死乎!”议未决,会宋、亳、颍三州各上奏,请别命帅。上大喜,以逢吉议为然,遣中使诣三州宣慰。逢吉因请“以将军征入朝,以义成节度使韩充镇宣武。充,弘之弟,素宽厚得众心。脱旅拒,则命徐、许两军攻其左右而滑军蹙其北,充必得入矣。”上皆从之。
  乙巳(十七日),唐穆宗下诏,命中书、门下、尚书三省长官和宰相商议如何处置宣武的军乱,参加会议的官员多数都认为应当按照河北藩镇的惯例,任命李为节度使。李逢吉说:“河北藩镇割据跋扈,朝廷予以承认,是不得已的事。现在,如果连宣武也一并放度,恐怕江淮以南的广大地区都要脱离朝廷。”杜元颖、张平叔和他争论说:“为什么要可惜几尺长的节度使符节,而不爱惜宣武一方百姓的生命呢?”讨论尚未决定,正在这时,宣武管辖的宋州、亳州、颍州各向朝廷上奏,请求另外任使节度使。穆宗大喜,认为李逢吉的意见正确,于是,派遣宦官出使三州安抚将士。李逢吉接着奏请:“任命李为将军,召他来京城,同时,任命义成节度使韩充为宣武节度使。韩充,即前宣武节度使韩弘的弟弟,向来以宽容得将士受戴。假如李举兵抗拒朝廷命令,就命武宁和忠武两支军队攻打他的左右,而命义成军队从北面压境。这样,韩充肯定能够率兵进入宣武。”穆宗全部采纳了他的意见。
  丙午,贬李愿为随州刺史,以韩充为宣武节度兼义成节度使。征李为右金吾将军,不奉诏。宋州刺史高承简斩其使者,遣兵二千攻之,陷宁陵、襄邑。宋州有三城,贼已陷其南城,承简保北二城,与贼十余战。癸丑,忠武节度使李光颜将兵二万五千讨李,屯尉氏。兖海节度使曹华闻作乱,不俟诏,即发兵讨之。遣兵三千人攻宋州,适至城下,丙辰,华逆者,破之。丁巳,李光颜败宣武兵于尉氏,斩获二千余人。
  丙午(十八日),唐穆宗贬李愿为随州刺史,任命韩充为宣武节度使兼义成节度使。同时召李进京,任命他为右金吾将军。李拒不执行朝廷命令。宋州刺史高承简把李派去的使者斩首,李派遣二千人马攻打宋州,攻陷宁陵、襄邑两县。宋州有三座城,李的兵马已攻陷南城,高承简率兵坚守北边的两座城,和敌兵大战十多次。癸丑(二十五日),忠武节度使李光颜率兵二万五千人讨伐李,屯驻在尉氏县。兖海节度使曹华得知李叛乱的消息后,不待朝廷下诏,就主动出兵征讨。李派兵三千人攻打宋州,刚到城下,丙辰(二十八日),曹华率兵迎击,大败李兵马。丁巳(二十九日),李光颜在尉氏打败宣武的军队,斩首和俘虏二千多人。
  [36]八月,辛酉,大理卿刘元鼎自吐蕃还。
  [36]八月,辛酉(初三),大理卿刘元鼎出使吐蕃国会盟后,回到京城。
  [37]甲子,韩充入汴境,军于千塔。武宁节度使王智兴与高承简共破宣武兵,斩首千余级,余众遁去。壬申,韩充败宣武兵于郭桥,斩首千余级,进军万胜。
  [37]甲子(初六),韩充率兵进入汴州境内,驻军于千塔。武宁节度使王智兴和宋州刺史高承简联合打败宣武的军队,斩首一千多人,其余兵逃亡。壬申(十四日),韩充在郭桥镇打败宣武的军队,斩首一千多人。接着,乘胜进军万胜镇。
  初,李既为留后,以都知兵马使李质为腹心;及除将军,不奉诏,质屡谏不听。会疽发于首,遣李臣则等将兵拒李光颜于尉氏。既而官军四集,兵屡败,疾甚,悉以军事属李质,卧于家。丙子,质与监军姚文寿擒,杀之;诈为牒,追臣则等。至,皆斩之,执四子送京师。
  当初,李自称宣武留后,以都知兵马使李质作为自己的心腹,等到李被朝廷任命为右金吾将军时,拒不执行朝廷的任命,李质多次劝谏而不听。正好这时李的头上长了一个毒疮,他派遣李臣则等人率兵前往尉氏县抵抗李光颜的忠武军队。随后,官军四面围攻,宣武军队屡战屡败,李的毒疮也越来越重。于是,把军事的指挥权都交给李质,自己卧病在家。丙子(十八日),李质和宣武监军姚文寿活提李,把他杀死,于是,假传李的手令,派人把李臣则等人追回。李臣则等人回到汴州,都被斩首。李质和姚文寿又逮捕李的四个儿子,押送到京城。
  韩充未至,质权知军务,时牙兵三千人,日给酒食,物力不能支。质曰:“若韩公始至而罢之,则人情大去矣!不可留此弊以遗吾帅。”即命罢给而后迎充。丁丑,充入汴。
  韩充尚未抵达汴州,李质暂时掌管宣武军队。这时,宣武共有牙兵三千人,每天由官府供给酒食,宣武的财力已难以继续供给。李质说:“如果韩充刚来宣武上任,就罢除对牙兵的优待,那么,就肯定大失军心!因此,不能把这个弊端留给我们的新任节度使来处理。”于是,下令罢除对牙兵的优厚供给,然后,去迎接韩充。丁丑(十九日),韩充进入汴州城。
  癸未,以韩充专为宣武节度使,以曹华为义成节度使,高承简为兖、海、沂、密节度使,加李光颜兼侍中,以李质为右金吾将军。
  癸未(二十五日),唐穆宗任命韩充专为宣武节度使;任命曹华为义成节度使,高承简为兖、海、沂、密节度使;任命李光颜兼任侍中,李质为右金吾将军。
  韩充既视事,人心粗定,乃密籍军中为恶者千余人,一朝,并父母妻子悉逐之,曰:“敢少留境内者斩。”于是军政大治。
  韩充在宣武就任后,人心初步安定。于是秘密调查登记军中一贯作恶多端的将士,共一千多人。一天,下令将这些人和他们的父母、妻子全家都驱逐出境。韩充说:“谁敢在宣武境内稍微迟疑停留,一律斩首。”于是,军政大治。
  [38]九月,戊子朔,浙西观察使京兆窦易直奏大将王国清作乱,伏诛。初,易直闻汴州乱而惧,欲散金帛以赏军士,或曰:‘赏之无名,恐益生疑。”乃止。而外已有知之者,故国清作乱;易直讨擒之,并杀其党二百余人。
  [38]九月,戊子朔(初一),浙江西道观察使、京兆府人窦易直奏报大将王国清作乱,已被斩首。当初,窦易直听说宣武军乱,十分恐惧,想从库房拿出金银布帛来赏剔将士,有人对他说:“赏赐而无名目,恐怕将士更生疑心。”于是,窦易直打消了这个念头,但是,外面已有人得知这个消息。因此,王国清乘人心不定而作乱,被窦易直讨平,杀王国清和他的党羽共二百多人。
  [39]德州刺史王稷,承父锷余赀,家富厚;横海节度使李景略利其财,丙申,密教军士杀稷,屠其家,纳其女为妾,以军乱闻。
  [39]德州刺史王稷继承父亲王锷的遗产,家庭富裕,财产丰厚。横海节度李景略贪图的他的家产,丙申(初九),秘密地指使军士暗杀王稷和他的全家,娶他的女儿为小妾。然后,向朝廷奏报,发生了军乱。
  [40]朝廷之讨李也,遣司门郎中韦文恪宣慰魏博,史宪诚表请授旌节,又于黎阳筑马头,为渡河之势,见文恪,辞礼倨慢;及闻死,辞礼顿恭,曰:“宪诚,胡人,譬如狗,虽被捶击,终不离主耳。”
  [40]朝廷出兵征讨李时,派遣司门郎中韦文恪安抚魏博。魏博节度使史宪诚上奏朝廷,请求任命李为宣武节度使。同时,他又在黄河北岸的黎阳县建筑码头,摆出要渡河援助李的样子。见到韦文恪,他的言辞和礼节都十分傲慢。后来得知李已死,对李文恪的言辞和礼节顿时都恭敬起来。自嘲说:“宪诚是胡族人,就像家中的狗一样,虽然挨打,但始终不离开主人。”
  [41]冬,十一月,庚午,皇太后幸华清宫。辛未,上自复道幸华清宫,遂畋于骊山,即日还宫。太后数日乃返。
  [41]冬季,十一月,庚午(十四日),皇太后到达华清宫,辛未(十五日),唐穆宗从复道出京城,到达华清宫。于是,在骊山打猎游乐,当天,返回宫中。皇太后过了很多天才返回兴庆宫。
  [42]丙子,集王缃薨。
  [42]丙子(二十日),集王李缃去世。
  [43]庚辰,上与宦者击球于禁中,有宦者坠马,上惊,因得风疾,不能履地,自是人不闻上起居;宰相屡乞入见,不报。裴度三上疏请立太子,且请入见。十二月,辛卯,上见群臣于紫宸殿,御大绳床,悉去左右卫官,独宦者十余人侍侧,人情稍安。李逢吉进言:“景王已长,请立为太子。”裴度请速下诏,副天下望。既而两省官亦继有请立太子者。癸巳,诏立景王湛为皇太子。上疾浸瘳。
  [43]庚辰(二十四日),唐穆宗和宦者在宫中踢球,有一宦官不慎从马上掉下来,穆宗受惊,得手足麻木的疾病,不能下地走路。以后,百官都不知穆宗的日常活动和行踪。宰相多次请求入宫面见,都没有答复。裴度多次上奏,请求立皇太子,并请入宫面见穆宗。十二月,辛卯(初八),穆宗在紫宸殿接见群臣百官,坐在大绳床上,命左右禁卫兵暂且退下,仅留十多个宦官在身边侍候。于是,人心逐渐安定。李逢吉上言说:“景王已长大成人,请立为皇太子。”裴度请求穆宗尽快下诏立皇太子,以便符合天下人们的心意。接着,中书、门下两省的官员也有人相继上奏,请求立皇太子。癸巳(初十),穆宗下诏,立景王李湛为皇太子。随后,穆宗的病渐渐痊愈。
  [44]是岁,初行《宣明历》。
  [44]这一年,全国开始行用《宣明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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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赏析

作者介绍

司马光    司马光(1019年11月17日-1086年),字君实,号迂叟,陕州夏县(今山西夏县)涑水乡人,《宋史》,《辞海》等明确记载,世称涑水先生。生于河南省信阳市光山县。北宋史学家、文学家。历仕仁宗、英宗、神宗、哲宗四朝,卒赠太师、温国公,谥文正,主持编纂了中国历史上第一部编年体通史《资治通鉴》,为人温良谦恭、刚正不阿,其人格堪称儒学教化下的典范,历来受人景仰。生平著作甚多,主要有史学巨著《资治通鉴》、《温国文正司马公文集》、《稽古录》、《涑水记闻》、《潜虚》等。